被当事人抓到当面说其坏话,即使是荀谌的脸皮功底也有些赧然,当即拱手作揖以示歉意,随即入座,而那黑脸汉子只得以袖掩面退居下座。
臧洪拍手示意夜宴开始,府内侍女应声上菜,荀谌瞧见无非是些野菜羹汤之类,甚至于连招待的主菜也并非五牲,竟是条马腿,入口肉质粗糙且有些酸味,划得人口腔生疼。
看来久困之下即使臧洪聚东郡资源于此,也难以久持,目下已是杀马取肉的艰难境地。要知道东汉末年战马对任何一方势力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物资。
宴至正酣,臧洪挥退一片歌舞升平,场上伶优衣袖一甩带走熏人的脂粉气,荀谌心道正戏来了,收起百无聊赖的心思,准备应对臧洪。
臧洪单手把玩酒樽,目不斜视地发问:“友若,我是极其尊崇你这般世家名士的,且你我曾有些情分,故今次才应允相见。若那袁本初派来的是别人,固然没有性命之忧,我也只能让其在驿馆待到或袁本初退兵而走,或我城破而亡。素闻友若乃智者,难道不知前来游说只是徒劳?”
荀谌起身步入厅中,双手背负昂然挺首直言:“子源兄,你也知你我二人有些情分,如此我才主动在袁公面前请命前来救你。”
列坐的文士武将包括臧洪在内听完皆哈哈大笑,“救我?我臧子源手握重兵,据有坚城,何须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相救?”
荀谌为众人笑也不羞恼,语出惊人只是引入话题的第一步而已,这等小伎俩屡试不爽。
“可笑的并非我,而是子源兄和在座诸位,可笑者笑我,有何可笑?”
臧洪见他说得正色,不像是玩笑话,这才直了上身认真审视了番荀谌问道:“还请友若教我。”
“不知子源兄为何举兵反袁?”
那退居下座的黑脸大汉忍不住插嘴:“世人都知道俺们将军深受张超将军恩遇,曹操那厮发兵攻打张将军,俺们将军本可发兵救下张将军,却被劳什子的袁公给拖住,害得张将军身死族灭,陷俺们将军不义!”
臧洪颔首表示认同,复又补充道:“袁家四世三公,深受汉室恩德,如今袁本初割据一方有不臣之心,我举兵反他于公于私都是全我之忠义。”
荀谌伸手虚指臧洪,忍不住摇头笑问:“子源兄的忠义即是为叛主之人叛主?想那张超张邈效力于曹公手下,曹公对其不可谓不信重,却在曹公征陶谦报杀父之仇时联合吕布谋夺兖州,事败被杀死有余辜,子源兄却要为此不忠不义之人叛主,岂非可笑?”
荀谌左右踱步,见在座皆露迟疑之色,臧洪陷入深思,继续趁热打铁:“子源兄自投袁公以来,可有明珠暗投?你一来袁公便表你为青州刺史坐镇一方,后又任东郡太守,一跃为两千石,着实羡煞我这个有名无实的太中大夫,子源兄只谈旧主忠义,对袁公何其不公!”
“再者,子源兄以一城之力以拒冀州,如以卵击石,以城中百姓和袍泽性命相抗,徒增无谓伤亡罢了。故我来此劝子源兄回头是岸,救你于不忠不义,也留得有用之身报旧主之仇,毕竟夷灭张太守三族的可并非袁公。”
一席话说完,厅内落针可闻,臧洪案几上的拳头松了又紧,青筋若隐若现,把玩酒樽的手似要将这铜器给捏碎。
眼见自家太守沉默,左首一文士出列解围:“荀兄好风采,盛名之下无虚士!只是今夜我家太守设宴只为故人接风洗尘,如此大事并非三言两语便可轻定,还得细细斟酌才是。”
臧洪这时才如梦初醒,点头回道:“李孚所言甚是,此等大事并非儿戏,且容我细思,只能委屈友若在驿馆暂住。”
荀谌心下遗憾,眼见着一气呵成就要成事,却被这名叫李孚的文士打断,只能先回驿馆再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