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而荀谌作为袁绍的特使,本身又身为颍川名士,自然不论在何处都有些脸面。
荀谌只带了三五个悍卒,由校尉焦触在落日前护卫入城。待入得城中,举目四望之下皆是一派冷清景象,街道上几无行人,民舍虚掩的门缝窗扉里藏着一双双闪烁的眼睛,风一吹不知卷起路边谁家的鸡笼竹篾翻了几个跟。
城中守卒一脸戒备,似乎只要稍有异动就要扑将上来。
臧洪先是做足了强硬姿态不见来使,但请来使在驿馆安歇。但听闻来使何人后,却也扭捏地当日便在府邸中夜宴荀谌一行。
“大人,这是城中密谍的名单,您请过目。”到了驿馆稍稍离了人监视的视线,焦触便小心地从靴中取出一片绸布塞进荀谌手中,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人名,袁老板多年经营的底蕴足以管中窥豹。
一股子咸鱼的味道立即在房内散发开来,这没眼力见的东西!心中默默吐槽了番,荀谌忍住干呕如扔烫手山芋一样立即扔回给焦触:“你这几日便着手安排联络,若事有不谐也好有个准备。”
荀谌未来得及休息片刻,就随臧洪迎客的车马孤身赴了夜宴。
臧府大开中门迎客,城中有些地位的军官文士尽皆在座。
荀谌跨入正厅时主人臧洪尚未出席,厅内嘈嘈切切的声音嘎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无数道或审视或敌意的目光逡巡洗礼。
“你就是这次不自量力进城来的说客?俺们将军才不会听你的口花花!”右首一黑脸壮汉打破了沉默,起身斥责。
荀谌也不瞧他,径直走到他身前案几旁,直言道:“劳烦这位将军且让,你占了在下的座位,这右首理应由在下来坐才对。”
东汉末年自然以右为尊,左首的位置空着明显是为来使荀谌所设,以荀谌的身份坐在左首也不算屈就。
满座尽哗然,零星听得说什么“狂妄之徒”、“无礼”,正厅如煮沸的食釜似乎要将这屋脊也给顶开。
荀谌当然并非狂妄的傻子,相反他十分懂得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只是眼下孤身赴宴,若不先声夺人将满座气势压下,言明他荀友若并非好惹之人,接下来游说一事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跳将出来与他论辩。
他虽辩才了得,后世也靠巧舌拉拢过不少大客户,但人力有时穷,舟车劳顿加身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只见这黑脸壮汉愣了一下,随之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呼吸间发出拉破风箱般的声音,仔细看去脸色黑里透着红,煞是有趣。
“这位置是俺的,你凭什么说该你来坐!”憋了半晌才瓮声瓮气地憋出一句。
荀谌顾盼自若,心想此时手中要是有一把羽扇那效果更好,回头得吩咐下去做把羽扇才是,一边笑道:“你乃武人,无知实属正常。我为来使,自然不应怠慢,此其一为礼节;其二便是我为太中大夫加给事中,参赞军事,除非你家太守不遵汉制不敬朝廷,否则在座诸位无人可居我之上。莫非你家太守名为大义举兵,实则一无礼无忠无耻之人?”
说完还嗤笑几声,也不知是笑谁,环顾左右皆怒目而视,却无一人敢上前与他争辩。看来临行时袁绍加表的官职也算有些作用。
“荀友若还是这般能言善辩,只是欺负武人掾吏之辈未免有失你名士风度。请入右首座,此番是我有失待客之道。”
一深衣常服男子从厅后迈步而出,直入主位,毋庸多言正是臧洪。刚刚那番话荀谌自忖诛心,却没料到尽入其人之耳后还能表现如此淡定,不愧是坐镇一方敢于和天下楷模叫板的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