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七贯心里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张被泡得发胀的脏污的年轻女孩的脸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了眼前。
钱七贯惊骇之下一声大叫:“教官!”
然后,她猛地醒了过来,满头是汗。
眼前没有教官,也没有那女孩的尸体,有的只是桌子上的一盏豆灯。这是叶医师的诊疗室,而叶医师却不知所踪,这让她觉得毛骨悚然,这次找叶医师看诊完全是个错误。
回到居住的小公寓,已经将近午夜了。她是全靠双脚走回来的,夜里镇子上是没有车的,也没有人出门,她一个人游魂一样拖着疲惫的身体,惊惶地回去了。
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厕所内溺亡女孩的身体,毫发毕现,如在眼前。时隔十五年,钱七贯早就强迫自己忘掉的惨事而今再度浮现,她内心里翻腾的汹涌波涛丝毫不亚于当年。
半梦半醒地折腾了好久,天终于亮了,她直接打电话给上司请假,近期要好好调理下身体,不打算再干了。
日子继续不咸不淡地过了几天,镇庆日到了。一个多世纪前的大灾难几乎摧毁了整个星球,灾难过后,面对着完全陌生的地貌和生态系统,人类走得很曲折,每个小镇在建立过程中都伴随着流血和牺牲,镇庆日也是每个镇子为了纪念死去的先人而特意设立的。镇庆日是属于每一个还活着的人类的狂欢节日,百年挣扎后,刚刚摆脱温饱困扰的人们都需要放松一下神经,哪怕颓废如钱七贯也不例外。
即使没有别的亲人了,她还是和别人一样,在前一天细心地打扫了房间,把各种家具都擦得干干净净,窗台上还迎着太阳摆了一盆小花。到了镇庆日,她打扮了一番,穿着整齐的衣裤出门了,手里还拿着一个大篮子,——这是准备买菜的。
镇子不大,所以只有一个菜市场,菜农们都是本地的居民。至于蔬菜,则大多是在镇子围墙外的自留地里种的,很多旧品种也因为大灾难的到来出现了异化,有的增添了毒性,而另外一些则大多外表大变,诸如长得像朵花的辣椒和需要“理发”的长毛冬瓜。挑拣了几样稍稍鲜嫩的,放进篮子里,钱七贯扭身前往杂货集市,去买一些不起眼的小零件,准备自己动手安装危险触应装置。自从噩梦重现,她对未来忽然有种紧迫感。
下午,在外面吃过午饭往回走,又路过中心广场,那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人群中间的高大显示屏上正播放着一则新闻:“落魄将星情定世纪名媛,草根新贵牵手老牌世家!”这显然又是一桩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八卦事件。钱七贯并不感兴趣,看了一眼正准备离开,这时候,屏幕正中央的位置上,大标题迅速撤下,缓慢地放出一组华美的幻灯片,照片上的男女一个戎装峥嵘,剑眉凤目,而另一位美人儿满身华服,眉目如画。
真是一双壁人。
然而,并不是旁人,那男人正是十五年前,让七贯一见钟情,促使她抛家舍业不远千里前往盲山从军的新秀,也是后来她入营后的首席教官:廖耳。他旁边的那个美人,她的名字是叫施若华,——廖耳新订的未婚妻。久仰大名。
钱七贯定定地看了两眼,忍不住怆然一笑,抬脚穿过人群,将纷乱嘈杂抛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