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鸡还未打鸣,邸店的房间里已经点起灯火,里面有细碎的声响。推开木窗,窗棱边沾着潮湿的雨水,外边下了半夜的雨已经停住。窗外看去,邸店门口的路面湿漉漉一片,再远处,只见叆叇的雾气萦绕着街道和远处的城头,零星有早起的奴仆和商贩在朦胧中穿行。
昨日喧嚣的丧事完毕后,城中的百姓迎来的久违的宁静。
这不是出行的好日子,但却不得不离开。烤了一夜的火,张任的湿衣终于干了,他整理好包袱系牢在身上,便从别门去草棚中牵着马。
不多时,张任与一匹健硕的西凉骏马慢慢走出门口,他伸手抚摸马匹的脖子和肚子。马喷了一个响鼻,纹丝不动。张任知道奔跑几天的马儿昨夜吃饱喝足睡得舒服,满意地一笑,正准备翻身上马。
“师兄。”赵云轻声喊道。
张任回头看向赵云。
赵云有些不舍,他很少表达自己的感情,话到嘴边突然说不出口,只一字一句念道:“保重。”
“哈哈,师弟,你也保重。来日相见,定要和你一较长短。”张任开怀笑道,翻上马背,朝远处奔去。张任的洒脱并不是天生使然,只是对于他这种上过战场,见过死亡的武将来说,分别的痛苦在他眼里淡了许多。
赵云挺立身姿,头望着马离去的远方,直到彻底消失在水雾中,到马蹄声也淡去,赵云才回过神来。昨日重逢畅谈,但毕竟时间有限,人总是聚少离多,隔日张任就要返道益州。益州离冀州千里之遥,不知道下一次见面还需要多久,又是在什么境遇下相见。
赵云内心黯然片刻,想起师兄张任已经成为军侯,大师兄张绣更是在这天下闯出一番名堂,前不久败了曹操天下皆知其名。他虽说还年轻,但建功立业的心却火热无比。
“师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赵云问道。
“还未曾想到。”张汹木然地回答。这个问题他思前想后了多日,根本是毫无头绪。若说要功名利禄争霸天下,他并没有那份心思。征战、奔波、阴谋、诡计,种种印象现在他脑海中,单一样便能搅得他的生活天翻地覆。前世的事已算是放下,只愿能平安渡过此生便可。这就是他现在的打算,可这话实在难以说给赵云听。
张汹不便明说自己的想法,便凝视赵云双眼道:“师兄作何打算,非要往北而行?”
赵云点头,他的行囊昨夜就已准备好。张汹的话声声入耳,他又如何听不出其言语中的挽留之意。只是投身无门,北上却是不得已为之。
他有一件没有告诉张汹的事,半年之前他曾投入袁绍军右校尉账下,想凭一身功夫同张任师兄一样谋得一职,谁料多受主将淳于琼的刁难,被其奚落一番后得了一个队率职位,可心高气傲的赵云如何受得了这种羞辱,当即弃职而去。
公孙瓒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选择,至于河南诸侯,赵云也自觉不可行,曹操袁术哪个不是名门之后。至于吕布两次背叛其主,其名声并不好,赵云更未有这种打算。
“我准备今日就走。”
“这么快就要离开?”张汹心底涌起一股分别的悲伤,不由黯然道。虽然早就预料到这种结果,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赵云此时并非演义中那种完美无缺的人物,而是实实在在存在他身边的人,五年的感情下来,两人近乎亲兄弟一样。
张汹很快收敛自己的情绪,道:“公孙将军与黑山军交好,不过黑山军始终是匪,行事多大意,以后师兄要多留个心眼才行,不可把生死攸关的大事寄托在他们身上,避免酿成大祸。”
这些话其实张汹字斟句酌想了一晚上想出来的,他清楚公孙瓒最后覆灭的缘故是并非因为黑山军,实际上是公孙瓒自身。公孙瓒被困易京时,黑山军与公孙续共同出兵救援,但援军并未到,公孙瓒心急差遣使者出城,与黑山军约定举火把为号内外响应。不料使者被袁绍俘获,袁绍将计就计,公孙瓒由此大败。
但张汹不能说出实情,而是转弯抹角怪到黑山军头上。若要提防黑山军,里应外合的事便不可能发生,公孙瓒兴许能够多撑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