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见张任眼光在自己身上游走,知道当时自己年纪小,多年过去后面貌起了变化,但张任当时早已成年,赵云当然能认得张任,而张任却不一定能想起自己。赵云道:“师兄,我是赵云。”
“赵云?原来是你,八年未见你已经长这么高了?”张任点头回应道,明显已经将现在赵云的样子和当年小时候的模样重合起来,他用那一口带着巴蜀方言口音的官话继续道:“想来今年你已到及冠之年,可有表字?”
“师父给我取字,子龙。”
“赵云,赵子龙。好字。”张任点头评价道,目光游弋到张汹脸上,“这位小兄弟,难道……”
“师兄,我叫张汹。”
“张汹……好……”说话时他面带笑意,但笑容忽然间僵住了,话也只说一半。张任身体摇晃,突然倒在了泥地里,溅起一滩污水。
两人一阵惊愕,慌乱将他扶起,送往县内邸店修养,本想找来大夫,没想到张任已经醒来。
原来七天前听闻师父去世了,身为军司马的张任向上级告假,取道关中日夜兼程从益州赶来,没想到仍旧没能见到师父最后一面。因此拜倒在师父坟前,嚎哭不已。张任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醒后三人围坐案前叙旧,谈起过往的经历,都纷纷长吁短叹。
“八年前我回益州,修养半月便去投军。那时候别无门槛,黄巾余孽正是猖獗时候,各地都在扩军,我展露一身功夫谋得犍为郡中军侯职位。从军之路比起练武来要清苦不少,每日操练阵法武艺,时不时听候调遣跋涉作战。身子骨虽然瘦削一点,可是作战经验丰富起来。”
张任讲起他以往经历,赵云张汹皆听得津津有味,张开的嘴从来没有合上过。张任的讲述,这可是第一人称现身说法,乃是第一手史料,比其后世三国演义的添油加醋和三国志的简略,这些话听起来更加引人入胜。一个人精彩的一生,到头来仅有史家寥寥几段文字叙述,实在是错漏了太多东西,有太多勘误,真要详细起来一本书怕也是记载不完。
“我在犍为太守任岐治下两年,未曾想到他竟然与益州大族贾龙反叛。我知道益州牧为皇帝宗亲,贾龙等人不管如何必定是是谋逆叛贼,与贼共事早晚败亡。于是率领麾下将士在成都城下,斩杀任岐,救得益州牧性命,嘿嘿大功一件,升为军司马。”
张任讲起阵前如何倒戈,又如何万军之中一枪戳死任岐扭转战局,加上各种细节描述,一副沙场对峙紧张危险的气氛油然而起,听得赵云这个初出茅庐还没有战场经验的后辈心里发痒又捏了一把汗。张汹听到也非常佩服张任勇气,这种冒险之事他自问难以干得出来。
“兴平元年,那年真是时运不济,蜀地的大族时有反叛,刘益州的两个儿子也因跟随马腾造反处死,夏天江州等地遭了水灾,临近年关时绵竹城内发生了大火,州牧大人的城府车马都烧得一干二净。州牧大人也因背疮迸发该年逝世。”
“趁着新主根基未固的时候,蜀中各种势力蠢蠢欲动。内有沈弥、娄发、甘宁起事,外有束州贼军衅边,在蜀地大肆杀戮,奸淫百姓。幸得赵韪拥簇,上书表刘璋为益州牧,这才扭转局面。”
“赵韪?”张汹暗自嘀咕。像这种不出名的人,张汹并不会一下子想起身份,不过却是知道应该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张任继续道:“不过因关中战乱,三辅之地流民聚集在蜀地北方梓潼阴平一带,不肯北归,这又是一桩令人头疼的问题。这些人拖家带口,大多衣不蔽体面黄肌瘦,有垂垂老矣的老汉,也有尚在襁褓里的儿童。这次我途径长安,旧时西都却成焦土一片,周围地方几乎没有人烟,全部都是荒村野店。哎,这些流民赶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只有等来年开春将其安置耕种,不过最晚也要到明天秋冬才有收成。”
没有人愿意背井离乡,离开旧土漂泊,除非真的活不下去了。两年前长安李催郭汜在关中混战,涂炭生灵,这些是张汹早就有所耳闻。
流民对于蜀地来说不见得是坏事,张汹提醒道:“为何不招徕流民为兵。”
张任皱眉道:“州牧也曾想到,但赵韪等人反对此事,觉得不如本地人士可靠,加之与汉中张鲁的战事停止,不需要增加兵力。”
张汹联系张任所说,这才想起来这赵韪最后的结局。别看赵韪此时忠心耿耿,也就在一两年后,他挑动蜀家大族的势力,背叛了刘璋,差一些将刘氏政权覆灭。当时赵韪乃征东中郎将,掌握了蜀中全部军权。好在刘璋有一支东州军,才平定叛乱。而这支东州军正是由三辅流民组成。
张汹言道:“师兄还是要小心行事,乱世英雄出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
听到此句,张任觉得异常顺口,他在心里反复念叨这句话,似乎要悟出这与流民的关系,但是乍一瞬间却什么都想不出来,不过他却暗自将此记在心底。
无疑张汹是知道最后的结果的,但他不愿多说什么,因为在事情并未发生之时,说一些赵韪必反的话难免有些怪异,反倒使张任生疑。张任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有怎样的性格,对于张汹来说,他还是了解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