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尉,银印朱绶,秩中两千石,掌殿掖门户,有少卿。属官殿前营中郎将、御前左右营中郎将,秩千石。建宏元年设羽章营中郎将,秩千石,直承圣命。
——《华夏格胡史集·南华卷·原百官公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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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廊亭尽头冒出个人影,像是有什么要紧事,急慌慌地朝水榭跑来。待人靠近,才发现是薛顺,只见他额头挂着汗珠,正欲禀报,却被齐硕桢大声呵责:“狗奴才,谁让你过来的!”
薛顺双膝一软,跪地呼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扰了圣上和王爷用膳……”
“慌慌张张的,出了何事?”齐硕桢板起脸问。
“回陛下……”薛顺喘着粗气,“殿前营巡逻时抓到名外面混进宫的贼人,送到尚思苑来了。”
齐硕桢横眉骂道:“什么贼人还要朕亲自审,殿前营自己不会处理吗?”
薛顺偷瞄了左浩钧一眼,颤声说:“回陛下,那贼人是个小女娘,称自己是东岭的郡主,叫左谦雅……”
齐硕桢登时一愣,侧脸去看左浩钧,左浩钧也是满脸惊然,连忙走到薛顺面前,急声问:“薛侍官此话可当真?”
“回王爷,这是殿前营通报的原话,奴婢不敢胡传……”说着,薛顺又小心望向齐硕桢,“陛下,殿前营的人也是害怕起误会,所以才将人送了过来。”
齐硕桢表情一收,淡淡道:“既然人都带过来了,那就见一见吧。”言罢,朝薛顺挥了个手势。
薛顺叩头领命,起身向廊亭那头跑去。左浩钧还错愕地站在那里,双手交握,不安地揉搓掌心。
没过一会儿,薛顺领着两个人走来:其中一人是名青年侍卫,着暗色甲衣,略有英气;另一人是个女子,穿着件淡青色的侍女服,走路仪态却不像侍女。
左浩钧瞪大眼睛一看,还真是女儿谦雅,连忙疾步上前,惊呼道:“雅儿,你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左谦雅也是一怔,她万万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父亲,当即扑在左浩钧怀里大哭:“父王……太好了,您在这……”
简单安抚好女儿的情绪,左浩钧转身躬向齐硕桢,诚惶诚恐道:“臣教女无方,扰了圣驾,请陛下降罪……”
见父亲都躬下身,左谦雅直接双膝跪地。在她的记忆里,父亲从未向人弯过腰,也从未如此谦卑地与人讲过话。
齐硕桢没去回应左浩钧,而是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那名侍卫:“叫什么名字,在殿前营什么职位?”
那侍卫抱拳跪地,朗声道:“回陛下,卑职殿前营卫户沈翀。”
卫户是内尉寺的初级卫官,领大概二三十名卫卒。
“起来答话,郡主是你找到的?”齐硕桢问沈翀,并直接称左谦雅郡主。
沈翀起身答道:“是的。”
“来尚思苑前都有哪些人知道此事?”齐硕桢继续问。
沈翀答道:“回陛下,除了卑职和两个卫卒,再无其他人。那两个卫卒都是卑职多年的手下,只会办差,从不多嘴。”
见他有几分眼色,齐硕桢满意笑笑:“郡主刚来不久,对宫里不熟悉,走迷了路,你倒是机灵,护了郡主周全。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职责所在,卑职不敢奢求赏赐。”沈翀正声说。
“叫沈翀是吧,在殿前营屈才了。”齐硕桢喃喃道,“行,朕记住你了,下去吧。”
待沈翀告退后,齐硕桢才看向左浩钧。
“你怎么站起来了。”他摆手示意左浩钧坐下,然后问,“这真是你女儿?”
左浩钧一脸惭愧:“小女顽劣无教,臣之过也。”
“这份胆劲儿倒是挺像你当年的。”齐硕桢淡然一笑,对左谦雅说,“别跪着了,你过来,朕问你几个问题。”
齐硕桢不显怒色,却也威严,左谦雅紧张得半身僵直,拖着腿一步一步向前挪,仪态十分别扭。
“皇宫守备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进来又要做什么?”齐硕桢问她。
“我……”左谦雅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
“认真答话!”左浩钧厉喝道,“这是在御前,不是在东岭,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大吗!”
突如其来的训斥吓得左谦雅浑身发抖,顿时泪落如珠,呜呜哭泣。
“毅峰。”齐硕桢朝左浩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那么急躁,随后又看向左谦雅,语气缓和道,“不要紧,孩子,要是没想好可以先不说。不过紫极城不是你随便出入的地方,你既无宫里人带,又没个相应的符牌文书,很容易会被当成盗贼、甚至刺客抓。这次是你运气好,遇到个好说话的侍卫,若要碰上个脾气不好的,轻也得折你条胳膊,你明白吗?”
左谦雅一边点头一边抹着眼泪,小声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光嘴上说不行,罚还是要罚的,这是规矩。”齐硕桢走到水榭边,折下一段柳条递给薛顺,“就笞五下掌心吧。”
薛顺接过柳枝,捏起左谦雅掌尖,笞打掌心。一下、两下……虽力度不大,打在肉上却也疼,左谦雅忍声受罚,全程没有哭喊。
看得出来,齐硕桢只是想给她长个教训,私闯禁宫不是小罪,仅以笞掌惩罚可以说是天大的宽容了。左浩钧本该感到宽慰,可转念一想,过不了多久女儿就要嫁入皇家,宫深似海,下次她再惹祸时,是否还会有人出面保全呢?想着想着,担忧之情又涌上心头。
“雅儿,还不快谢恩。”左浩钧提醒道。
“谢谢圣上开恩……”左谦雅又跪了下去。
“免礼吧。”齐硕桢朗声道,“既然已经受了罚,朕不再追究你的过错,你现在可以安心回答朕的问题了。说吧,你是怎么进宫的,来做什么?”
要说左谦雅是如何进的宫,这还要归功于她在南市认识的那名绿衣裁娘,妙珠。两人在粉布巷相遇,妙珠允诺为左谦雅制衣,并留下了写有其住址的纸条,五日过后,左谦雅执意亲自去取衣,便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来到兴裕坊,并在东北角找到妙珠居住的巧涧院。巧涧院虽只是个两进的院落,与兴裕坊内动则三进、四进的院落比起来稍显小气,不过院内的布局和装饰陈设却尤为雅致。
考虑到主人是女子,左谦雅让随行的莫达、莫双兄弟留在门房,自己随侍女沿游廊走向会客厅。刚走没两步,院子里的一条溪涧吸引住她的目光,溪涧自西北向东南而流,水势缓和自在,几片粉白色的玉梅花瓣缓缓落下,随流水徜徉,相得益彰。
侍女没有催促,而是静静地在旁边等着,任由左谦雅欣赏这番景色。待左谦雅回过神,妙珠已经出现在游廊上,一身素青,绰约轻盈。
“见了姐姐的美貌,玉梅定是觉得自惭形秽,所以就偷偷跟着流水溜走了呢。”妙珠笑着说,声音明亮清澈,犹如院内流淌的溪水。
左谦雅行万福回礼:“院子里这条小溪很是奇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让妹妹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