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仿佛浑然天成的石板小径,蜿蜒伸向远方。两旁苍松翠柏巍然矗立,头顶上空一片郁郁葱葱。面前不远是个神社的鸟居,上面依稀刻着“荒魂祭狩”的字样。
我走在那里,身旁跟着一位身着神道教法衣的干瘪老头。此人獐头鼠目,三缕花白胡须,竟是我在星泽的病房见到的通灵师道空。不过,我的头脑一片恍惚,丝毫没有特别的感觉。
道空对我唠叨不停,说的话颠三倒四,条理全无。内容似乎是:近年来,全世界都时常闹鬼,各种怪事频繁发生,日本也是一样如果我被什么怪异的东西缠身,无法解脱,只要集中精神回忆这里的景色,同时默念他的名字,就能在第一时间获得他的救助。
我一边听他漫无边际的鬼话,一边二二忽忽地跟他一起往前走。面前有几间样式很古老的小屋,一个头上身上缠满绷带的女人,正在门前扫地,看见道空便忙不迭地打招呼,态度极为恭敬。那绷带女人目光阴森,脸上绷带的缝隙间,渗出黄绿色的脓血,外表煞是恐怖,但她的身材非常单薄,走路似乎有点打晃。
我随他们走进正中的房间,由于背对着阳光,室内光线很暗。屋里面有香案和供桌,供桌上有个很旧的托盘,里面有两三枚硬币,大概是香油钱。显然,来这里参拜的人非常稀少。这个神社供奉的是一口古井,古井的四周,围着不到一米高的栅栏,栅栏上面缠满了驱邪镇鬼的菱形白幡。
我随着道空走到近前,定睛往古井里看。下面黑洞洞的,但又不像是很深,似乎还能看到凌乱的枯草。
突然,我感到背后一阵冰凉,紧接着,有种既粗糙又滑腻的感觉,顺着我的脖子和肩膀蠕动。
我回过头,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那是一条枯黄色的蛇,已经缠住了我的脖子和腋下,有些臃肿的三角形脑袋,正雄踞在我的左肩窝上方,不停地吐着的信子。
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尽力向身后观望。蛇很可能是神社饲养的,在等候神社主人救援的过程中,首先不要让蛇受到任何惊动,我越是镇定就越安全,我反复这样警告自己。
最多过了十几秒,可是对我来说,却无比的漫。周围寂静无声,我猛然发觉,道空和浑身绷带的女人,都已踪迹不见。
我的心猛然一沉,心跳骤然疯狂加速。这时,缠在我脖子上的蛇忽然转过头来,冷森森的目光直射着我的脸。
我把牙关一咬,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没有被蛇缠上的右手,看准了位置,一把抓住蛇的颈部,同时奋力向侧面猛拽。
蛇身被拉出了几十厘米,但并没有把它甩开,相反,我左侧的腋下,被它缠得更紧了。那条浑身枯黄的蛇,足有两米。
我感到心脏在剧烈收缩,却又出了一口气。蛇之所以可怕,全在于口中的毒牙。蛇是否有毒我分不清楚,因此刚才着实吓得不轻。现在,我捏住蛇头的正下方,它无论如何,也无法转过头来咬我,单是被蛇缠住,并不很麻烦。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和地面,确认并无危险,赶紧走出这个房间,来到门前的空地上。想起刚才伸手抓蛇的瞬间,真有些后怕。当时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如果没抓住蛇的脖子,握住它的脑袋也可以把它攥死,被蛇咬到手,总比被咬到脸或者脖子好得多。但是假如真的被毒蛇咬伤,能否尽快脱险,我一点把握也没有,尤其是我现在的处境,显然非比寻常。
“道空,你这混蛋,赶快滚出来!”我顿时怒火冲天,对着房门里面破口大骂。
蛇依然死死缠在我身上,我的右手很小心地捏着蛇头下方。虽然我对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恐惧,但被它缠着毕竟很不舒服。此外,我的右手和大半注意力,也被它牵制住。道空对我明显不怀好意,他们如果在此时现身,对我发起攻击,我将万分被动。
凝神观望,周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张开嘴,想要一口咬住蛇身,只要它不松开,我就一直吸它的血。仅仅两米比大拇指稍粗的蛇,浑身的血液能有多少?
“施主住手,区区小事,看把你吓的!”道空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猛然转过身,见他就站在我面前,拄着一把看上去很古老的楠木手杖。
“刚才不过开个玩笑。只为一条蛇,便妄动杀心,罪过罪过!”没等我说话,道空用手把蛇的嘴巴掰开让我看。蛇的牙齿早被拔掉了。道空还故意把手指伸入蛇的口中。我把手松开,道空一声唿哨,蛇马上从我的脖子上滑下来,我一把抓住它的腹部,狠狠摔在地上。
道空不住地摇头,连说年轻人修养太差。我气得简直要发疯:故意让蛇缠住别人,自己躲在暗处看笑话,假如我胆子小一点,刚才能被活活吓死。玩笑有这么开的吗?说我对蛇妄动杀心有罪过没修养,这是人话吗?!
“我不想和你废话,叫你的律师来,我要起诉你!”我对着道空大吼,随即掏出手机准备报警。我读过一些法律,此时关于民事诉讼民事赔偿和宗教法人的一系列条文,在头脑中分外清晰。道空还在用不紧不慢的语气叨唠个不停,说什么和我有缘,我有了麻烦他会尽力。在我心里,只有一个词准备回应他:放屁。
我一边拨着电话,一边越想越气。忽然眼前一片模糊,接着就一下子感到腿在发软,身子猛然一沉,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好像靠在了什么地方,似乎很柔软而且很暖和,可是又觉得身上似乎有点冷。在我脑海深处,道空那张既苍老又丑陋的脸,竟宛然现出阴森的狞笑。
“正树,你在发什么愣啊,脑袋秀逗了吗?花你点钱,不至于难过成这样吧?”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想起,我激灵一下子站起来。
“没,没什么,刚做了个怪梦,吓死我了!”看着面前拎着大包小包的绮奈子,和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各式各样的夏季女装样品,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做梦?哈哈,我晕!”听她的语气,似乎觉得我是在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