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阳光下的噩梦(2)(1 / 2)裂魔残像首页

“正如年对于欧洲一样,年同样可谓是整个世纪的分水岭。年遍及欧洲大陆的革命,使君主专制制度自此一蹶不振。尽管作为革命主力的民众最终被镇压,但这也避免了再度出现法国大革命那种暴民政治的可能。然而,这也留下了民族主义过度高涨的隐患。而年则是一系列新的序幕。马歇尔的欧洲复兴计划开始实施。联合国通过世界人权宣言。以色列在阿拉伯的世界中建立。圣雄甘地被宗教极端分子刺杀,一年前印度与巴基斯坦刚刚按照蒙巴顿方案分别独立。东条英机等日本战犯被处绞刑,也在这一年。如今世界的宏观环境,追根溯源都和年有着极大的关联。至于文化方面,乔治&;奥威尔的和阿尔弗雷德&;金西的人类男性性行为都问世于该年。哈耶克的通往奴役之路和卡尔&;波普的开放社会及其敌人都问世于不久前的二战末期,波伏瓦的第二性在稍后的年出版。对极权主义的唾弃与反思,对性的容许尺度不断放宽,和女权主义的觉醒,是跨入多元化社会的开始,也是二战后留下的最可贵的文化遗产,其历史价值,足以和世纪西欧的启蒙运动”

一个甜美的微笑,从学生席位的第四排现出,我停下来喘了口气。笑容不是对我,是面向手中的月刊。除了绫小路圣音这个问题转校生,还有谁,会在课堂明目张胆地看漫画杂志?

随她去吧,我暗自摇头。这一愣神,不过转瞬之事,我马上又把目光凝聚在手中的教科书上,接着刚才继续讲。讲课的内容,无非是反复强调教科书上的重点,重点与否,完全由升学考试大纲决定。学校的天职,乃是对考试进行押题投机,所谓教书育人,不过是蒙在表面的遮羞布。

看着讲台下那些年轻的面孔,我暗自叹息。教科书上的内容,虽然挑不出什么毛病,却也毫无滋味。本该极具可读性的世界史,被搞得得味同嚼蜡,面目可憎。不光是我教的世界史,别的老师上其他课,也是一样的枯燥和无聊。

这一天,我的精神很不好,照着书上划出的重点宣读,完全由嘴巴机械般地执行,头脑却几乎一片空白,不过能确定自己说的错不了。平时讲课,我大体也是这德性,然而,学生们一致称赞我讲课既清楚又突出重点。

最近一个多星期,好些匪夷所思的麻烦事层出不穷。就在我到医院探望星泽雪翎的当晚,和我同去的女生铃木恭子,突然发起高烧,连续两天没来上学,据说医生也说不清是什么病。与此同时,班里一向就很神经质的男生二村雄一郎,突然对爬虫类产生了难以名状的极大恐惧。有些缺德的学生得知此事,就时常抓些壁虎或蚰蜒之类扔给他,吓得他发疯般尖叫,满教学楼乱跑,好几个课间,闹得整个楼道都不得安宁。

昨天,铃木恭子略有好转,硬撑着来上学。然而就在下午放学前,有人在教室门前的走廊,撒下许多生锈的图钉,至少个人的脚被扎伤,包括恰巧路过的朝仓校。险些也被扎伤的二村,一口咬定是铃木恭子捣的鬼,还大骂她“装病”“变态”。铃木无力争辩,哭得浑身颤抖,最后被送到保健室,躺了好半天才被清水映香和绫小路圣音搀扶回家。

昨天傍晚,我根本分不开身,三位家围着我大发雷霆,一句“我的孩子为什么会受伤,你这老师是干吗吃的”,就连左脚缠着纱布试图替我解围的校,都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直到刚才上课前,铃木的母亲还气咻咻地打来电话,问我“为什么昨晚不亲自送我女儿回家,叫两个女学生来管屁用”。清水和绫小路想必也受了不少闲气,热心帮忙的结果竟是如此,我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可我直到上课,也没来得及对她们说几句道谢和安慰的话,并非真的没时间,而是我稍有空闲就头脑发木,好多该做的事都想不起来,也无意去想。

不觉捱到下课,正是中午放学时间。胡乱吃完便当,我在二年组的教室里漫无目的地打转。最近笔仙钱仙之类,在全校都很流行,我负责的班更不例外。短短几天内一系列的怪事,闹得全校几乎人人自危。在恐慌无助的心态下,难免会乞灵于所谓的超自然能力,希求冥冥中的庇佑,马林诺斯基就是这样解释迷信的。换言之,迷信承载着精神寄托乃至心灵支柱的功能。毕竟,多数人的内心都经不起过度的压力和太激烈的波澜,总要维持一定程度的宁静,有时只有靠自我欺骗才能实现。

我走出教室,下楼来到操场前,强烈的阳光照得我眼前发黑。棒球社的队员们正训练得热火朝天,围绕操场的栅栏上挂着“燃烧吧,青春!!甲子园就在眼前”的标语。这让我心情为之一振,尽管这个松阳学园,自我任教至今,一直同甲子园相距甚远。

我快步走上跑道,猛然脚尖点地,奋力疾驰,全不顾自己身着西式衬衫,任凭领带在胸前随风飘荡,肆意摇摆。操场对面的树荫下,满是单杠双杠等运动器材。我在那里停下来,丝毫不觉得累,索性摘下领带,夹在眼前的树枝上,又挽起袖子,露出不算粗却很结实的上臂,来到与胸齐高的杠铃前,一口气举了十几下。两边总共的杠铃,每次落下都仿佛轻如鸿毛,听不到一点声音。放下杠铃,心跳骤然加速,汗珠开始迸出,面对初夏的微风,顿感浑身轻松了许多。

我捏着自己的肱二头肌,颇有些怡然自得,忽然想到一周前的一幕:那天傍晚放学后,也是在这里,星泽雪翎赤裸着上身,把书包和有点脏的r交给身旁的清水映香,矫健地撑上单杠,连做了两个翻转。我看到他那凹凸分明的臂膀和胸膛,在夕阳下现出炫亮的麦色,和年轻帅气的面庞交相辉映。那一刻,我的无比神往,真希望我也能年轻十岁,重新经历一次中学时光。可就在第二天,星泽一整天倦懒地呆坐在教室,午饭几乎没吃。下午放学时,他摔倒在教室门口,再也无法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一股强烈的苍白感,霎时间冷透了我的全身。与此同时,从年前释迦牟尼的“诸行无常”,到年前,织田信最爱吟诵的和歌“人生五十年,天下万般浮华,皆恍如梦幻此生不过一度浮现,所谓永恒不灭纯属妄言”纷纷涌上心头。

“尾山老师,你也喜欢运动吗?”身后轻快的女声,把我的思绪拉回到眼前。我回过头,只见绫小路圣音分开双腿,坐在和我前胸等高的双杠上。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星星点点洒落在她的水手服上,颇有些晶莹剔透的味道。

“怎么不说话?不开心吗?刚才你举了那么多下杠铃,好棒喔!”

“当然不开心,上我的课,你看什么呢?”我故意板着脸,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昨天晚上要不是你和组的清水,铃木的事我还真的忙不过来呢,谢谢你了。铃木太太脾气不好,她的话你们别往心里去。”

“没事的,铃木太太没说什么。”绫小路一甩头,带动着乌黑闪亮的秀发。“上什么课都超级无聊。无论数学和物理还是国语,出的题都那么变态!还有英语,根本就是死背语法读死书,弄得好多人口头表达能力还不如三岁孩子,读ns就像考古学家看楔形文字一样。幸好,我没被培养成这种白痴!”她一吐舌头,做出一副很可爱的表情。

“是啊!”尽管我是个老师,可是对她的话深有同感,“我上学的时候也一样,功课也多得要死。受这种教育,感觉就像被捏着鼻子灌药。”我忽然觉得绫小路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可以毫无顾忌地聊天,看到她的笑容,顿感心情大快。我把双手搭在双杠两侧一撑,身子一跃而起,双腿顺势向两边一翻,很轻松地坐在双杠上,和她面对面。

“你看上去很年轻喔,顶多像岁。”绫小路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从上星期转来,我就感觉你和其他老师不一样,外表像个大男孩,内心也离更年期很遥远。”

我不由得摇头苦笑:“你觉得学校教育完全一团糟吧?”

“正想反,好处多多啦!”听她的语气,并不像是在说反话。

“学校至少有三点好处应该承认。首先,学校教育让绝大多数人,知识面都达到了一定的广度。说实话,很多必要的常识,如果没有学校的硬性灌输,很多人不会主动自学。看看大家的课外知识就知道了,很广泛的不太多,很狭窄的却大有人在,这两极之间差别极大。像物理化学和生物,不少人一辈子知道的,也就是学校教的那点。学校不教的知识,比如法律,我敢打赌,如果你突然问问咱们班同学 和rn 有什么区别,或者问格劳秀斯和贝卡利亚是哪国人,提出过什么观点,不少人肯定会一脸茫然。可见,如果没有学校的硬性灌输,很多人的知识,都会少得可怜。”

绫小路的话,带给我一种似曾久违的清新。我暗想她懂的东西还真不少,忽然又想到了中学时代的自己。“还有呢?”我饶有兴趣地问。

“第二,由于学校教育的普及,几乎每个人的童年和青春,都充满对校园的体验,由此养成的思考模式也都差不太多。拥有共同体验的人,将来也比较容易产生共同语言。学校的群体生活,也能保证绝大多数学生的人际关系能力,至少不会差得难以和其他人沟通。学校也算是社会的一个角落,但又终究比整个社会简单安全得多,小学是初等,国中和高中又都在不断的往上升级,和真正的社会在不断接近。上学是进入社会的开始。尾山老师,你说呢?”

“你也觉得上学好啊。”我故意打趣她,“那你为什么还不好好听课,作业本上净是空白?”

“对大家好不好,和个人的喜不喜欢,完全两回事啊!大蒜的营养再多,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爱吃,是吧?美国快餐是如假包换的垃圾食品,但你说,能立法限制的客流量吗?”绫小路从洁白的衣兜里取出口香糖,把一块放在嘴里,又递给我一块,“吃吧,薄荷味的。还有一点,即使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多得过分。中国武侠片里时常有一种人,百毒不侵,经常吃点氰化钾,对他们来说大概有好处,能保持电解质平衡,但如果一口气吃一百摩尔,照样会肚子不爽,不会中毒的人不等于不会被撑死。学校的功课也一样。”

“哈哈,哈哈哈!”我笑得险些把嘴里的口香糖咽下去。面前的女孩既聪明又很开朗,远不像许多老师形容的那样,偏激任性兼心理扭曲。“刚才你说学校的好处有三点,最后一个呢?”

“第三呢,就是学校给广大家提供了一个全方位的托儿所。从六岁到十几岁,成天呆在家既无聊又难保不出危险,呆在外面家更不放心,只有学校例外。子女上学读书,家也可以腾出时间和精力,安心干自己的事。”

“这么想就对了。你父母也很不容易”

后一句话,通常可以对任何一个学生讲。然而这次对绫小路顺口说出,我顿感极不得体,很有些发窘,连道歉的话都难以启齿。她家和别人大不相同,所谓的爸爸妈妈其实都是男人,她是一对同性恋伴侣收养的女儿。

“学校其实也很不容易啊,有些教育方法可能有待改善,可是,用心是好的。”我连忙把话题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