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一十八回 记微嫌舅兄欺弱女 惊谜语妻妾谏痴人(1 / 2)红楼白话版首页

且说邢夫人和王夫人听了尤氏这番话,心里明白惜春出家的事难以挽回。

王夫人只好说道:

“姑娘想要行善积德,这也是前世种下的善根,我们实在是拦不住。

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姑娘出家实在不成体统。

如今你嫂子已经说了,准许你修行,这也是好事。

不过有一句话要说清楚,头发可以不剃,只要你自己心诚,又何必在乎头发呢?

你看妙玉也是带发修行的,不知道她怎么凡心一动,就落到那样的下场。

姑娘既然心意已决,我们就把姑娘住的房子当作你的静室。

所有服侍姑娘的人,也得问问她们的意愿,要是愿意跟着你修行的,就不能再谈婚论嫁;

要是不愿意的,再另想办法。”

惜春听了,止住眼泪,拜谢了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尤氏等人。

王夫人说完,便问彩屏等人:

“谁愿意跟着姑娘去修行?”

彩屏等人回道:

“太太们派谁就是谁。”

王夫人知道她们都不愿意,正在寻思合适的人选。

袭人站在宝玉身后,心想宝玉肯定会大哭一场,担心他旧病复发。

没想到宝玉却叹道:

“真是难得啊!”

袭人心里更加悲伤。

宝钗虽然没有说话,但不时试探宝玉的态度,见他执迷不悟,只能暗自落泪。

王夫人正要把众丫头叫来询问,忽然看见紫鹃走上前来,在王夫人面前跪下,说道:

“刚才太太问谁愿意跟着四姑娘,太太觉得怎么样呢?”

王夫人说:

“这种事怎么能强迫人呢,谁愿意自然会说出来。”

紫鹃说:

“姑娘要修行,自然是姑娘自己的意愿,不是其他姐姐们的想法。

我有句话回禀太太,我也不是要拆散姐姐们,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我服侍林姑娘一场,林姑娘对我的好,太太们也是知道的,她对我恩重如山,我无以为报。

她死了,我恨不得跟着她去。

但她不是这里的人,我又受主子家的恩典,不能轻易去死。

如今四姑娘既然要修行,我就求太太们把我派去跟着姑娘,服侍她一辈子,不知道太太们能不能答应?

要是答应了,那就是我的福气了。”

邢夫人和王夫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宝玉听到这里,想起了黛玉,一阵心酸,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众人正想问他怎么回事,他又哈哈地大笑起来,走上前说道:

“我本不该说的。

但紫鹃是蒙太太派到我房里的,所以我才敢说。

求太太答应她吧,成全她的一片好心。”

王夫人说:

“你以前姊妹出嫁,还哭得死去活来;

如今看见四妹妹要出家,不但不劝,反而说这是好事。

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宝玉说:

“四妹妹修行的事已经定下来了,四妹妹也是心意已决。

要是真的确定了,我有一句话告诉太太;

要是还没定下来,我就不敢随便说了。”

惜春说:

“二哥哥说话也真有意思,一个人主意都定了,还能扭得过太太们吗?

我也和紫鹃的想法一样,能容我修行是我的福气;

要是不容我,大不了一死。

我怕什么!

二哥哥有话就直说吧。”

宝玉说:

“我这也不算是泄露天机,这也是必然的事。

我念一首诗给你们听听吧!”

众人说:

“人家正伤心难过呢,你倒来作诗气人。”

宝玉说:

“不是作诗,是我在一个地方看到的。

你们听听吧。”

众人说:

“行。你就念念,别随口胡诌。”

宝玉也不辩解,便念道:

勘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

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

李纨和宝钗听了,惊讶地说:

“不好了!

这人已经入迷了。”

王夫人听了这首诗,点头叹息,便问宝玉:

“你到底是从哪里看到的?”

宝玉不方便说出来,便回道:

“太太也不必问了,我自有看到的地方。”

王夫人回过神来,仔细一想,便哭得更厉害了,说道:

“你之前说那是玩笑话,怎么突然又有这首诗呢?

罢了,我知道了,你们让我怎么办呢。

我也没办法了,只能由着你们去了。

但要等我闭了眼,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宝钗一面劝着王夫人,心里却比刀绞还难受,实在撑不住,便放声大哭起来。

袭人已经哭得死去活来,幸亏秋纹在一旁扶着。

宝玉既不哭也不劝,只是默默不语。

贾兰和贾环听到这里,各自走开了。

李纨尽力解释道:

“肯定是宝兄弟看到四妹妹要修行,心里太悲痛了,才不顾后果说出这些疯话,当不得真的。

只有紫鹃的事,到底准不准,也好让她起来呀。”

王夫人说:

“有什么准不准的,反正一个人主意定了,就很难扭转了。

宝玉说的,大概也是注定的事了。”

紫鹃听了,磕了头。惜春又谢了王夫人。

紫鹃又给宝玉和宝钗磕了头。

宝玉念了声:

“阿弥陀佛!难得,难得。

没想到你倒先想通了。”

宝钗虽然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也难以支撑。

只有袭人顾不上王夫人还在,痛哭不止,说道:

“我也愿意跟着四姑娘去修行。”

宝玉笑着说:

“你也是一片好心,但是你享受不了这种清福。”

袭人哭着说:

“这么说,我是该死了?”

宝玉听到这里,心里也觉得难过,只是说不出话来。

因为已经是五更天了,宝玉便请王夫人去休息。

李纨等人也各自散去。彩屏等人暂时服侍惜春回去,后来被许配给了别人。

紫鹃则终身服侍惜春,始终没有改变初衷。

这都是后话了。

且说贾政护送着贾母的灵柩一路向南行进,因为遇到班师回朝的兵将船只过境,河道十分拥挤,无法快速前行,贾政心里十分焦急。

幸好遇到了海疆的官员,听说镇海统制被钦召回京,贾政心想探春肯定会一同回家,这才稍微缓解了一些心中的烦闷。

只是打听不到他们起程的日期,心里又开始烦躁起来。

贾政想到路上的盘缠估计不够用,不得已,写了一封信,派人到赖尚荣的任上去借五百两银子,并让来人沿途迎接,以满足路上的开销。

那人去了几天,贾政的船才走了十几里路。

那家人回来后,迎上船只,把赖尚荣的禀启呈给贾政。

信里赖尚荣诉说了许多难处,只准备了五十两白银。

贾政看了十分生气,立刻命令家人:

“马上把银子送回去!

把原信也退回去,告诉他不必费心了。”

那家人无奈,只得回到赖尚荣的任所。

赖尚荣接到原信和银子,心里很不痛快,知道自己事情办得不妥当,又添了一百两银子,央求来人带回去,并帮忙说些好话。

没想到那人不肯把银子带回去,放下就走了。

赖尚荣心里不安,立刻写信回家,告诉父亲让他想办法告假,赎出自己的身来。

于是赖家托贾蔷、贾芸等人在王夫人面前求情,希望能放赖尚荣出来。

贾蔷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办成,过了一天,便假说王夫人不答应,回复了赖家。

赖家一边告假,一边派人到赖尚荣的任上,让他称病辞官。王夫人对此一无所知。

贾芸听到贾蔷的假话后,心里便没了指望。

连日来在外面又输了不少银钱,无法偿还,便和贾环商量。

贾环本来就身无分文,虽然赵姨娘曾经积攒了一点钱,也早被他花光了,根本无法帮助别人。

贾环便想起凤姐对他刻薄,想趁贾琏不在家,整治巧姐出气,于是故意把这个主意透露给贾芸,埋怨贾芸道: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有赚钱的机会又不敢去做,反倒和我这个没钱的人商量。”

贾芸说:

“三叔,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咱们一起玩闹,哪有什么赚钱的机会呢?”

贾环说:

“前几天不是有人说外藩要买个偏房吗,你们为什么不和王大舅商量把巧姐说给他呢?”

贾芸说:

“叔叔,我跟你说句可能会让你生气的话,外藩花了钱买人,以后还能和咱们有来往吗?”

贾环在贾芸耳边说了些悄悄话,贾芸虽然点了点头,但只当贾环是小孩子说的话,没当回事。

恰好王仁走过来,说道:

“你们两个人在商量什么,还瞒着我?”

贾芸便把贾环的话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

王仁拍手道:

“这倒是件好事,还能赚到银子!

只怕你们不敢做。

要是你们敢办,我是亲舅舅,能做得了主。

只要环老三在大太太面前这么一说,我再找邢大舅说一说,太太们问起来,你们一起说好就是了。”

贾环等人商量好了,王仁便去找邢大舅,贾芸则去回禀邢夫人和王夫人,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

王夫人听了,虽然觉得有些道理,但还是不太相信。

邢夫人听说邢大舅知道这件事,心里有些心动,便派人把邢大舅找来询问。

邢大舅已经听了王仁的话,又想着能从中分一杯羹,便在邢夫人面前说道:

“要说这位郡王,可是非常有身份地位的。

要是应了这门亲事,虽说不是正室,但只要一过门,姐夫的官肯定能恢复,咱们这里的声势也会好起来。”

邢夫人本来就没什么主见,被傻大舅一番假话哄得动了心,又把王仁找来一问,王仁说得更加热闹。

于是邢夫人反倒派人出去追着贾芸,让他去办这件事。

王仁立刻找人到外藩公馆去说了这件事。

那外藩不知道其中的底细,便要派人来相看。

贾芸又买通了相看的人,说明:

“这件事本来是瞒着全家的,只说是王府相亲。

等到事成了,有她祖母做主,还有亲舅舅做媒人,不用担心。”

相看的人答应了。

贾芸便把消息告诉了邢夫人,并回禀了王夫人。

李纨、宝钗等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以为是件好事,也都很高兴。

那天,果然来了几个女人,个个穿着艳丽的服装。

邢夫人把她们接了进去,聊了一些闲话。

来人知道邢夫人是诰命夫人,也不敢怠慢。

邢夫人因为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也没有和巧姐说明,只说有亲戚来拜访,让她去见一见。

巧姐毕竟还是个小孩子,也没多想,便跟着奶妈过来了。

平儿不放心,也跟着一起来了。

只见有两个穿着宫人服饰的女人,见到巧姐后,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起身拉着巧姐的手看了一遍,稍微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这倒让巧姐觉得有些害羞,回到房中后心里纳闷,心想自己并没有这样的亲戚,便问平儿。

平儿一开始就看出了些端倪,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觉得肯定是来相亲的。

“但是二爷不在家,大太太做主,到底不知道是哪家的。要是门当户对的亲事,不该这样相看。

看那几个人的来头,不像是本支王府的,倒像是外面的人。

如今先不要和姑娘说明,先打听清楚再说。”

平儿便留心打听这件事。那些丫头、婆子都是平儿曾经使唤过的,平儿一问,她们便把听到的外面的消息都告诉了平儿。

平儿听了吓了一跳,没了主意,虽然没有告诉巧姐,但急忙跑去告诉了李纨和宝钗,并求她们把这件事告诉王夫人。

王夫人知道这件事不妙,便告诉了邢夫人。

无奈邢夫人相信了弟弟和王仁的话,反而怀疑王夫人不怀好意,便说:

“孙女儿也长大了,现在琏儿不在家,这件事我还能做主。

况且这是她亲舅爷爷和她亲舅舅打听来的,难道还会比别人不真实吗?

我反正愿意这么做。

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我和琏儿也不会埋怨别人。”

王夫人听了这些话,心里暗暗生气,但还是勉强说了些闲话,便走了出来,把事情告诉了宝钗,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宝玉劝道:

“太太别烦恼了,这件事我看是成不了的。

这也是巧姐儿命中注定的,只求太太别管就是了。”

王夫人说:

“你一开口就是疯话。

人家说定了就要把人接过去。

要是听平儿的话,你琏二哥回来还不埋怨我吗?

别说自己的侄孙女儿,就是亲戚家的孩子,也是要好好对待才行。

邢姑娘是我们做媒,嫁给了你二大舅子,现在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那琴姑娘,被梅家娶了去,听说生活富足,也很不错。

就是史姑娘,是她叔叔的主意,一开始也挺好的,如今姑爷得痨病死了,你史妹妹立志守寡,也很可怜。

要是巧姐儿错嫁给了别人,那不是我的心太坏了吗?”

正说着,平儿过来探望宝钗,并打听邢夫人的态度。

王夫人把邢夫人的话又说了一遍。

平儿听了,愣了半天,跪下求道:

“巧姐儿的终身大事全靠太太您了,要是信了别人的话,不但姑娘一辈子要受苦,就是琏二爷回来,我该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