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词的吟咏结束后,他站起身,此前的卑躬屈膝换来了他身后海啸山呼的呐喊,他,为两个神明宣召的仆人,既是统帅,又是士兵。
那天,即使是最勇不畏死的土耳其士兵,在亲见他的面孔后,也会面带满足微笑,心力衰竭而死。
很快,他的传令使策马穿过军营,在鼓声、长号以及来自古老东方的神秘乐器的吹奏下,土耳其人宣告:
“围城,开始了。”
来自古老东方的神秘乐器吹奏持续了许久,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士兵们都认为那名为“唢呐”的事物,理应是法器,而非乐器。
他勇冠三军,他的军队锐不可当,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力量阻挡得了?他妈的还有什么阻挡得了?
此时的东王庭一如风中残烛,它仅剩下一种力量,那便是它的城墙。
君士坦丁堡呈三角形,有三重铁甲保护,在它的南面,是马尔马拉海,北面则是金角海湾,这两侧翼的围墙虽然算不上高,却极尽坚固。
面向开阔陆地的城墙更甚:不但坚固,而且高,巍然不动。
东王庭有至少三任君主加固过城市的城墙,在当时堪称固若金汤,实在是易守难攻,易守难攻。
君士坦丁堡的城墙,确实可以嘲笑迄今为止的一切战争工具,破城锤,攻城车,奈何不了,它能防御重炮和石弹的轰击。
君士坦丁堡,比欧洲的任何其他城市都更加坚不可摧。
他当然知道这点,他知道这几堵城墙的牢靠。
几个月来,几年来,他数次在梦中对峙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他心里念念不忘的只有这件事:
攻占这几道几乎不可攻克的城墙,摧毁这几道几乎不可攻克的城墙。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他的计划,高深莫测而无尽详实,他的枕头下压着敌方堡垒的图样、尺寸和平面设计图,他对城前城后的高墙、坡地、洼地、河流,全都了若指掌,就像他了解自己的手、自己的血管。
然而,正是因为了解,他计算得出了一个不堪的结论,这个结论和他手下最好的数学家的计算结论一致:迄今为止,人类使用过的所有大炮,没有哪门足以摧毁君士坦丁堡的城墙。
这个结论有两层含义。
其一,以前的大炮不堪为用。
其二,必须建造威力更大的大炮!!建造炮膛更长、射程更远、打击力更大的大炮!!用更坚硬的炮弹,要比历史上有过的炮弹更沉重、更有破坏力、更具毁灭性!!必须组建一支更勇猛、人数更多、规制更完美的炮兵部队来操纵大炮!!
大炮!大炮!!大炮!!!
舍此而外,无有它法。
他表示,一定要得到这种新的毁灭力量,为此,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计后果,可以不惜代价。
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不惜代价,这六乘二个字已经能够说明许多。
不择手段、不计后果、不惜代价,这六乘二个字往往能够唤醒创造力、唤来推动力。
于是,在他宣战后不久,匈牙利人乌尔巴斯应召而至,此人的创造才能和丰富经验,举世无双,最令人唏嘘的是,此人是铸匠的信徒,不久前还在为君士坦丁效力。
乌尔巴斯并非不忠,但他也有将名字写入历史的野望,而凡世能够满足他这一欲望的人,只有苏丹,再无其他。
于是,乌尔巴斯声称,他可以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如果有无限的手段,他乌尔巴斯可以铸造一尊世人从未见过的极大的大炮!前无古人,恐怕也再无来者!!
乌尔巴斯的期待得到了回应,所有心怀执念的人都是一样,无论花费多少钱财,苏丹都不认为代价过高。
对于乌尔巴斯的需求,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没有代价大到不可接受,没有牺牲大到需要迟疑。
得到乌尔巴斯的初步设计后,他立刻下令,给这名和他有着同样野望的伟大工匠拨人。
对于乌尔巴斯的需求,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要多少人,给多少人!
成千上万的材料被运往最近的堡垒,铸造大炮的工匠费时三个月,艰苦卓绝,他准备好一个红土的模型,用一种秘法使红土塑造出想要的硬质外壳,然后用炽热的金属溶液浇筑。
当拎着巨大锤子的苦工们砸开红土外壳时,天日变色,阳光照在炮膛之上,无法反射。
大炮,铸造成功了。
敲掉泥模后,从红土下露出的,是世人迄今前所未见的最巨大的炮筒,它吸收太阳的力量,无法冷却,乌尔巴斯让苦工们把热水泼洒在炮膛上,热水不断消失,化作蒸汽。
终于,三日夜后,巨炮冷却了。
试炮前,苏丹派出传令兵晓谕全城有孕妇和孩童的家庭,要叫他们躲在家中,以免巨炮发生的声音震杀无辜之人。
震天巨响有如劈开云雾的轰雷,在那之前,人们仿佛没有听见过响声,火光明灭之间,巨大的石质弹丸闪耀着灰黄色的光,仅仅试探性的一发,便轰破了实验用的城墙。
他即刻下令,依照这特大尺寸的巨炮,仿制足够一支炮队使用的全数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