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枝死了。
死在他眼前,死在他怀里。
昨晚,季桐说出“我要走了”之后,苏木枝就兴冲冲问他:
“你要下山?太好了,给我带一些西市八珍阁的燕山云糕,我可好久没吃了。”
苏木枝没有听懂季桐的意思,季桐愣了愣,他本想解释,但最终还是变成了轻轻颔首。
“小七大大咧咧,我走之后,多半会在嘴上念叨我是个骗子。再过几天,也就把我给忘了。”
季桐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带的东西很少,几套样式一样的法衣,一条白色长衿,几两碎银和一叠黄纸。
寅时三刻,季桐已经来到西市,再往前就是出燕山府的城门了。
西市内,人头攒动,叫卖声络绎不绝,喧嚣中八珍阁的叫卖声真切地传入季桐的耳中。脚步放缓,季桐转头向那铺子望了好一阵。
最终,季桐还是移开视线,一摆衣衫断了杂音,加快步伐向着城门口走去。
刚出城门,季桐心中便升起不安的念头。
若是成为“巫”之前,季桐对此会毫不在意,但现在,他隐约意识到不对。大祭司曾对他们“巫”说过:
“巫,亦可当作对命运极为敏感之人,自身的灵性对自身和周遭之人命格变化十分敏锐。”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季桐心中的不安并没有马上消散,反而显得更为强烈。
猛然回头,因为距离较远,燕山在季桐的眼眸中已成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下一息,季桐的眼神变得更犀利,他很确定自己的不安就是源自“巫”族的小镇。
“是小七?是她发现自己骗了她,在镇上闹出了事情?”
“是哪个“巫”没有控制好巫族心诀,失了魂,发了疯。”
“还是大祭司出了什么问题?”
念头胡乱的冒起,但季桐清楚,“巫”族组织松散,自己也未与“巫”族签下任何契约。
他可以不用回去。他不该顾及这心中的不安,他是远行客,他该往前走。
燕山临近关外,沙尘灰蒙蒙地扑在城外歪脖子老树上。
季桐摩挲着法衣上一处被缝补的痕迹,针线匝匝,把衣服的裂口缝的很紧。
这是小七缝的,那是他一不小心钩破的口子。季桐对此并不在意,小七却固执把它取走,连夜缝好了口子,第二天清晨又赶忙送来。
“人和东西,留了口子,我都会难受的。”
银铃般的声音真实回荡在季桐的耳边。
念头闪动,玄色的衣摆掠过尘土,一抹红色在黄纸上勾勒出复杂的图案。
符咒,“瞬行”,发动!
季桐闪身到八珍阁,买上了燕山云糕。
“既然答应小七,就不能骗她!跟她说清楚原因再走!”
在飞速赶回小镇的途中,季桐的心中不断浮现出这几个念头。
尽管用了“瞬行”,但这毕竟是低级符咒,效果和时长非常有限,一张张黄纸不断飞出,在空中燃烧殆尽,季桐双手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心中的不安也已变成了战栗。
“没有什么事情!没有什么事情!解释完自己就可以走了!”
黄昏时分,季桐回到了小镇。
然后,在半轮余晖的视线背景上,季桐看见了,
一片鲜红!!
大量黏稠的血水在小镇的各处流动,余晖和地狱般的景象同时映在季桐的双眸中,他愣住了,想要逃离的恐慌感从心中升起。
但下一瞬,这种恐慌被另一种慌张所替代。
“小七!”
季桐向一个方向跑去,但他的步伐有些踉跄,不过很快,他见到了第一个人。
那是带他来到这里的“巫”,他挣扎着倒在地上,上半身完好,但下半身几乎不见,正变成黏稠的血水,并飞速地向上半身蔓延。来到面前,那个“巫”只剩下一个头颅,用怜悯地目光盯着季桐,缓缓地吐出:
“苦厄……”
没有说完,在季桐的眼中,地上只剩下一大摊黏稠的血水。
季桐没有片刻的犹豫,哐,他直接撞开了苏木枝家的门。
撞开门的一瞬间,季桐就看到了小七。
她静静地坐在木桌旁,修长白皙的玉指捏着一柄刻刀,正在用心雕刻着什么。察觉到季桐的闯入,苏木枝轻抬美眸,见到来人,眸中闪起光彩,但仍然没有停下手中之事。
季桐看见苏木枝完好的出现他面前,心中顿时送了一口气。他正要告诉她这里发生异变,要赶紧离开或者去找大祭司。
可就在下一刻,季桐看见了一抹血红在苏木枝的小腿蔓延。
季桐在人生的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
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等苏木枝说一句话,他拽起小七的胳膊,将她抱入怀中。之后,季桐用他最快的速度,冲向大祭司的住所。
如果还有办法能改变这一切,那就只能看大祭司了。
黄纸已经全部用尽,季桐靠的只有自己的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