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桐的双手忍不住颤抖。
“木头,木头,你这抱的也太紧了,没有时间了,快放我下来吧。”
小七的声音依旧如银铃般入耳,还有着少女娇羞的责怪。
季桐没有松手,他不敢松手,他不想苏木枝变成一滩血水,他不想她死。
季桐感觉腰间的一串东西被取下,然后就是少女絮絮叨叨的声音。
“燕山云糕,算你还有点良心。”
“木头,我就要死了,他们都怕死,但我不怕。”
“十岁的时候,我的家人都死了,我没有死,但我只有一个人了,孤零零的一个。”
“没有人跟你讲话,没有人认识你,这才是最可怕的。”
“后来来到这里,我认识了很多朋友,我告诉他们我的故事,告诉我的名字。那是我希望他们要记得我,别忘了我。”
季桐感觉到手中重量越来越轻,苏木枝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后来木头你来了,你不和别人说话,也不理人家。”
“你…你不在意,那是因为…因为你的心太孤独了,太硬太冷了。”
快要到了,季桐快感受不到怀中的重量了,他不敢低头看她。
“嘻嘻,本来想叫你石…头的,但这不,已…经不冷了,呆呆的,像个木头。”
“木头,你昨晚跟…跟我说喜欢看星星的时候,我…我真的很开心。”
“木头,你…你会牢牢地记住我,对吧。”
银铃般声音弥散于湿冷的空气中,季桐那一句“会的”还卡在嘴边,不曾脱口。
苏木枝死了。
死在了他的怀里。
季桐呆呆地立在大祭司的住所前,怀中的少女已然不见,只有玄色法衣颜色愈加深沉,雪白的长衿浸染成大红。
余辉照耀在血色的土地上,情绪是不会有感觉的,但季桐觉得心头被灼烧出一个洞。
冰冷的原石被精雕细琢了三年,那一刻,石头有了心。可雕刻它的人却都不见了。
“极孤,这就是极孤吗。”
木然地推开驳杂的大门,季桐抬眼就看见了正在血水化的大祭司。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全然熄灭,季桐急步上前,痛苦地问道: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祭司无力地瘫坐在椅背上,但见到季桐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他眼中并没有什么波澜。
他呵呵地笑了一声:
“你能摆脱自身的命格易数,确实如我所想那样。”
没等季桐询问,大祭司从怀中掏出一串破旧的铜钱,紧紧地塞在季桐左手。
旋即,语气变得急切:
“你想知道的答案都在这里,快走,快走!”
“再不走,你也要被祂看见了,快走!”
下一刻,大祭司也已化成了一摊血水。
季桐不知道大祭司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他明白自己留在这里会更加危险。要搞清楚为什么,就必须先离开。
跌跌撞撞地冲出小镇,季桐并没有停下脚步。危险和痛苦推动着他麻木的脚步。
半轮落日如眼眸般注视着季桐离去的背影,随后,缓缓闭上。
来到山下已经是又一天的清晨。稀薄的雾气和悲伤一同氤氲在山脚,季桐瘫坐在冰凉的石块上,他看不清前方。
这三年就像活在梦中,现在,梦醒了。
季桐不知道自己该去哪。
瘫坐了很久,季桐只觉得时间不再流逝。他缓缓站起身,松开了紧握的双手。
左手是大祭司塞给他的那串诡异铜钱。
右手是苏木枝死前雕刻的东西。
季桐把它端到眼前,那是铜钱大小,由白桦树心雕成的一个星星。
尽管已经被血色沾染,但星星上正反面的娟秀字迹早已烂熟于心。
平安,
喜乐。
“乐”的最后一笔尚未完工,只留下红色的小小一点。
季桐感觉到有一股温热从他的脸颊滑落,晶莹的透明落在星星上。粼粼发闪,很是好看。
这是季桐第一次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