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低,很阴沉,似乎随时会滴下水来。
山坡郁郁葱葱,植被茂盛,参天大树掩映下的墓地,气氛肃穆压抑。
港岛寸土寸金,人们活着拥挤,死了狭促,这样宽阔安静的墓地,绝不是普通人可以享受的待遇。
但长眠其中的那个人,配得上。
他带走了一个时代。
刘觉民蹲在火盆前,手持一厚叠纸钱,慢慢往火里添加,低着头轻声细语,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七叔,我跟您说过了明年就无灾无难,您怎么那么急性子?就因为嫌麻烦,连今年都不过了是吗?”
墓碑上的七叔凝视刘觉民,静默不语。
苏晓拿着纸钱蹲到刘觉民身边。
“师傅,这大爷是干嘛的?跟你嘛关系?”
“他…是我最尊敬的长辈,是当年保护我的人,是教我做事的人,是真心希望我后半辈子平平安安的人。”
“那他算你师傅了吧?”
“也可以这么说,我心里把他当做亲人来看。”
苏晓表情变得庄重,放下纸钱双膝跪倒:“师爷,我叫苏晓,我陪我师傅给您上坟来了;按照我们北方的规矩,我是隔辈儿的,在这儿给您磕头了。”
说罢,恭恭敬敬磕了四个头。
刘觉民起身走到树荫下,向梁国荣要了一支烟:“七叔是怎么走的?”
“胰腺炎急性发作。”
“他的胰腺炎不是很多年没有犯过了吗?”
“唉,你知道的,坚叔的事情之后,七叔整天闷闷不乐,连鱼都不去钓了,我们几个小辈想尽办法哄他开心;半个月前,梅州的乡亲来看他,带来了老家的咸鱼,难得他高兴,吃了不少,谁知道、谁知道…”
“那咸鱼有问题?”
“医生说,可能是放的时间长了,咸鱼里黄曲霉素含量严重超标,七叔吃下之后,引发了急性出血性胰腺炎,在ICU里抢救了十七个小时,没捱过去。”
“那几个送咸鱼的老家人查了吗?”
“他们都是七叔的族侄,年年都会来看他;刘警官,这和他们没关系,他们也都中了毒,去医院挂水了,只是因为年轻,所以没什么大事;这件事应该就是一场意外。”
“厨师是谁?”
“洪记的钱师傅,他给七叔做了几十年菜,今年都快八十岁了,不关他的事。”
刘觉民深吸口气,凝望远处蜿蜒而去的江水,心中五味杂陈。
搅动香江风云三十多年的一代豪强梁世雄,闯过了无数大风大浪,最后死于一条咸鱼?
上天真是让人无话可说的荒诞剧编导,这也太扯了。
刘觉民收回目光,看向七叔墓旁一座规模稍小,但同样高档奢华的空墓。
“那是谁的?”
“七叔答应你送给那个女孩子的,手续文件在我那里,抽空跟我去办一下。”
刘觉民还没说话,山路上忽然一阵嘈杂,传来一个盛气凌人的声音。
“什么人在那儿?这里是私人地方,没有主家同意不许拜!”
呼啦啦一堆人忽然出现,团团围住墓前的苏晓,当先一个黑衣壮汉手指着他喝问:“你干什么呢?”
“你眼瞎?我上坟了,吃嘎巴菜来这儿干嘛?”
气势汹汹的大汉一下被说楞了:“嘎巴…什么?你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坟?”
“废话,凭嘛不知道?这里边埋的是我师爷,我给师爷磕头那不应该的吗!”
大汉脑子彻底乱了:“师爷?七叔是你师爷?你到底是谁?谁带你来这儿的?”
苏晓扯脖子喊道:“师傅,你赶紧过来,我看这帮人像黑社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