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娘子死了,中毒。
事关她在牢里的吃食日用,余若鲤等人都被叫了去一一查问,来调查记案的是大理寺寺正刘邴。
据早上换班的狱卒交代,查房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关娘子趴在地上,就剩着一缕气,已是面容苍白枯槁,双眼乌青,口吐黑血,死之前像是回光返照,口中念念有词,狱卒凑近了听,只听她死之前念叨什么“半中岁月幽闲,半里乾坤宽展”,没念完就咽了气。
狱卒不认得几个字,只当她是歌女做派,依样画葫芦给牢头念了出来。
余若鲤也照实回话,关娘子一贯好面食,早上送去的是做得精细的银丝面并些萝卜丝之类的凉拌佐菜,今天早上还没等收碗,人就没了。
刘大人派了人去厨房里拿没下完的面及肉菜一一看了,并无异常,也去审询了早上一同吃银丝面就凉菜的几个犯人,除了关娘子,大伙都没什么事。
余若鲤看着地上那几只碗碟,心下有数,站出来问道:“小的是负责给犯人们送食收碗碟的,大人您看这些...”
刘大人连看都懒得看这些旁的,牢头见状,大手一挥:“拿走拿走。”
“哎!”余若鲤应了,拿着食盒,往牢房尽头走去。
“你是个厉害的。”苍许没有露出一点嫌恶,反倒拿过这碗看了看,又放在鼻前闻了闻。
余若鲤道:“关娘子今早的吃食中,唯这道面是热的,因关娘子要求精细,用的碗内也有细致的花纹;小的猜想那人是将毒粹成了粉,按着纹路镶在了碗里,把煮好的银丝面倒进去后,那粉受了热气,也可能浸了些热汤,融进了面中,待关娘子吃了面便没有命在了,等这风波过了,再把碗收拾了,水一冲,即使后续有心查探,也便无人再看得出了。”
“那你是如何看出的?”苍许把碗递给余若鲤,反问她。
“这些碗都已经用了很多年,碗的纹路早磨得光滑,油灯一照,整只碗都会映出光来,可小的在看那几只碗碟时,独这个碗的这一条纹路,是死的,小的起了疑心,收碗的时候,摸到些许粉末,这便拿了碗,特来找殿下商议。”
余若鲤拿过苍许手上的碗,拔下头上的银簪,用力戳了戳那些纹路的凹处,果然挑出一点点黏糊糊的未融进去的粉末下来,只是颜色与碗的花纹太过相像,用量也只一点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余若鲤拿下银簪细看,沾毒末端已经发乌,她将银簪递给了苍许一并查看。
“果然如此,想来我厨房里有鬼。”余若鲤细细想着想厨房里的每个役人。
有人进了厨房,得了别人的指点,想让关娘子死在狱中。
“前段日子,我送吃食时,倒和那关娘子谈过几句,她骂我给她的东西不够讲究,连碗碟都是素胚,她可不同于一般的青楼女子,喜鹊楼给她另辟一间院的子,她并不伺一般人,来的都是显贵。有一位客人出手尤其大方,赠了她一颗夜明珠,这夜明珠可不是寻常富户能有的,我想,给她珠子的那人,大抵就是让她设桃花阵诓李如扈的人。”
看到余若鲤已经不用“小的”称呼自己,苍许微微笑了。
“我不曾想你也被牵扯进来了,你既有疑虑就想到来找我,那么我们是同一阵营的。”苍许伸出手,“握个手当合作罢。”
余若鲤坦荡地伸出手,握了上去:“行,虽然我不知你身陷囹圄,我们如何能够合作,但你是好人,借着你皇子这个名号,也许有办法帮我证清白。”
苍许笑道:“你又何曾被冤枉了?那刘邴是个糊弄了事的,也许记个关娘子畏罪自尽就回去交差了。”
余若鲤不说话,只是把碗收进食盒。
“六皇子,你今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半晌,她似乎又想到什么似的,面上明朗了些。
苍许看着大大方方眉眼弯弯的余若鲤,也跟着轻松了几分。
虽然说这么些天以来,余若鲤已经习惯了六皇子的挑嘴。
但随着他伤渐渐痊愈,食欲倒好起来,还点了个东坡肉,余若鲤心想,这牢狱于他真是酒肆了,潇洒得不像个即将要见阎王的。
早上回来,余若鲤就拿着“六皇子想吃”的由头请示了牢头,遣了两个厨房听她差使洒扫打杂的,洗完了碗就去采买,桃李去西边那家肉档挑块新鲜的,秋果去找些香米的稻根来,好捆了肉下锅。
“对了,咱们这位六皇子极为挑剔,同我交代了这般那般,处处要洁净,尤其是咱们这里最近还死了个人,你们可洗干净了手再去,毕竟是皇子,这些皂荚和无患子对咱们来说贵了些,还是多用一些罢,尤其这无患子,什么脏污秽物都能洗干净。”余若鲤把六皇子的名头搬了出来,又装作不经意地拿出布袋递给她们,看她们两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