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说:要让外人瞧着,以为冯佳玉没有父亲兄弟似的。
爹气愤地骂大哥:滚你屋里去!
大哥悄悄的拉着嫂子回屋去了。
小哥坐炕沿边板着脸不说话,爹劈头盖脸骂小姐佳玉不懂事,女人家嫁出门就得尊从夫家,总挨婆家打,还是你嘴犟怨不得旁人,跟男人吵,跟婆婆吵,不是丢娘家的人吗,让人家觉着娘家爹妈没有教管好女子。
芮玉一直记着,那天下午放学,小姐在屋里流眼泪,那也是小姐最后一次哭着回家。小姐眼窝乌青,胳膊上都是大片青印。说是小姐夫夜里不去浇地,孩子哭闹,姐顾着哄孩子,去迟了,地里没有浇到水。小姐回来吵两句,小姐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爹听了,气的跺脚,骂小姐说,孩子哭哭有什么大不了?反正在家里,能哭少点啥?地里浇不到水一年没收成,就该打,错了还犟嘴,不挨打还等着人夸吗?
爹不让留,说让人家觉着咱家不懂礼数,吃顿饭就催小姐回婆家。妈不让姐回,说住上一晚再回不迟,爹发火,连着妈一块骂。妈跟着小姐送过大路,回来脸上全是泪痕。
晚上大人都睡下,芮玉写作业,大门敲的山响,小姐婆家那边的村子有人跑来送信,说是小姐喝了农药,现在拉去公社医院洗胃。大哥、小哥和妈听见就急了,套上骡车急匆匆去了去公社医院。
芮玉他们赶到的时候,小姐已经没了,跑进公社医院的大门一股浓烈的农药味道弥散在院子里,一张锈迹斑斑的蓝色铁架床上面铺块油布,小姐躺在汪着药水和馊臭呕吐物的塑料布上,身上的衣裳湿透了,乱蓬蓬的头发上沾满泥土和柴草,眼睛肿成两个圆泡,脸上鼻子上全是黏糊糊的呕吐物,额头和嘴角的伤痕露在苍白的脸上,小姐光着脚板,露出的半截腿全是被打下的红伤黑印。
洗胃水罐挂在架子上,橡皮胶管垂在床沿边,满屋子都是呛人的农药味。
大夫脱下手套,停止抢救。妈妈跪在医生面前,求大夫再救救。
医生摇摇头说,已经洗了两桶水了,胃里的药完全洗净了,可是喝下去农药的太多了,又是药性农药,毒性已经吸收到血液里,救不下了。妈妈抱住医生的腿不松手,医生翻翻小姐眼睛,摇着头深深地叹口气。
春寒料峭,突然平地卷起一阵风,穿过医院走廊,墙上的门牌噼啪做声,风里带着呜咽,卷起地上的纸片,被单,打了一阵旋,顺着走廊那头吹过去了。
大哥扑过去扯住小姐夫,眼珠暴突,眼睛里马上要喷出血来,死死的捏着他脖子问他喝了多少,小姐满眼充满绝望恐惧,快要喘不上气来:支支吾吾说是一瓶子都喝了,以为小姐就是吓唬吓唬,谁知道她当真就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