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太热了。
渴,太渴了。
我全身燥热,唯有小腹处隐约有一丝冰凉,艰难开口道:
“圆头,说到底,我们与你并无仇怨,为何走到你生我死的地步?”
大头沙弥答道:
“安生为了一己私欲,便要当街抢劫。你为了私人仇怨,也能暴起杀人。”
“你们都不是好人,更非善人。”
“若是全天下的人类精怪,都能如师兄、师父一般,恪守戒条,与人为善……”
“那便不会再有纷争。”
“除恶务尽,就是我的使命。”
我脑中灵光一闪,急忙问道:
“师兄...师父...难道你是这座寺庙的僧人?”
圆头怔了一下,双手合十,颂了声佛号,答道:
“寺名‘无梦’,未受剃度,不敢自称僧人。”
“圆头,百年前便有‘灭佛’,难不成...你在此地已有百年?”
圆头不答,沉默无言。
是了,这大头和尚,定是“灭佛之战”的幸存者。
也不知遇了什么变故,方才变得这般偏激。
我没有放弃,继续尝试与对方沟通:
“圆头,你说若是全天下都是善人,便不再有纷争。”
“岂不知为善也有深浅?大善是善,小善也是善。”
“若是恶人被除尽。大善仍是善,但小善便成了恶。不是么?”
“循环往复,何时能够穷尽?”
圆头侧目,面无表情,低诵佛号,只是语气偏急,心湖已有波澜。
我瞧着有用,赶忙添油加醋:
“圆头,你再回想。你的师兄师父们,对你如何?定然有对你最好的,也有对你一般的。”
“那要是以‘最好的’作对比,对你‘一般的’,岂不就是‘对你不好’?”
“这中间的尺量难题,真的是简单的‘把恶人全部杀光’,就能解决的么?”
圆头彻底停止诵念,作金刚怒目,大声斥道:
“巧舌如簧,我不与你辩。”
“要是你所言佛理为真,那必然比我更强。何以天上烈阳仍然为我所控?”
“若要让我信你,先破此局再说。”
我急了眼。
这大头和尚油盐不进,好生让人苦恼。
我从这梦境中醒悟,只是“知我”,能掌控自己的行动,不被梦境左右。
但远远达不到掌控它的地步。
大头和尚一嘴的歪理邪说,偏偏他笃信为真,怎么劝都不行。
看来还是缺少“当头棒喝”。
嗯,铁棒的“棒”。
圆头看我不言,再次招手,将烈阳拉近两分。
我仿佛掉入了火炉里。
是真的火。
稻苗歪倒在地,干枯失水,迅速变黄。
不知哪里冒出的一点火星,紧随着火焰燃起,在之后燃遍稻野。
我站起身,踩在田埂上,头上是灼人烈阳,身侧被田野间的火焰围绕。
像一只被塞进火炉里,等待着被做成烤鸭的食材。
无路可逃?
那也得逃!
我狠狠地瞪了一眼圆头,啐了一声,挤出剩余的力气,开始沿着田埂奔跑。
脚下仿佛踩着火炭,身侧袭来一波波的热浪,携着浓烟,让我咳嗽不已。
完了,只怕我没被烤死,也会先被这烟尘呛死。
圆头闲庭散步,背负烈阳,不疾不徐,跟在我的身后。
你要干什么啊?圆头?
你是要毁了这个梦境么?
快停下来啊,混蛋!
我内心愤懑,脚下不停,望着不远处的大路,以及路上只有七八人的出殡队伍,大声喊道:
“着火了,快救火啊!”
队伍充耳不闻,继续吹着唢呐,抬着棺椁,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我咬咬牙,向前一跳,试图跳上大路,摆脱身后野火。
下一刻,我瞅着离我足足有五百多米的大路,又看了看身旁燎原之火,心中哀嚎:
“圆头,为何这般戏耍我,将我困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