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躺椅上起身，点头道：

“大哥，我和你一起去。”

贺君哈哈一笑，将我的小手紧紧握在掌中，牵着我走过长廊，推门而出。

下一刻，正午变晚霞，我和大哥站在高高的田埂上。

贺君俯身蹲下，摸着有些龟裂的土地，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稻苗，脸上尽是愁容。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向我问道：

“贺争，你说什么时候会下雨啊。”

我额头大汗淋漓，胡乱抹了一把：

“不知道啊，大哥。再不下雨，我就要先被热死了。”

贺君抬头看天，眼神黯淡：

“人还能从井里打点水来消解暑热，庄稼若是没了雨，那可就回天乏术了。”

贺君看了眼夕阳，又看了看我，牵起我的手：

“走吧，想这些无用。”

“看看明日能否组织乡亲们，引点河水来灌溉吧。”

我随着哥哥的脚步，跳下田埂。

脚刚落地，场景再次变换，我站在了贺府后院中。

夕阳已不见踪影。

又是正午，阳光大好，好的让人心悸。

贺君骨瘦如柴，嘴唇干裂，蹲在我的身前。

“小贺争，你饿不饿啊？”

被他提醒，我这才感觉到口干舌燥，腹内肠鸣阵阵。

饿，饥饿难耐，让人发慌，让人发狂。

我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对着贺君点头，挤出一丝微笑：

“哥，好饿啊。”

“怎么感觉今天没吃过饭……”

贺君拍了拍我的脑袋，笑道：

“足足三天没吃啦，你看，咱俩都快饿成骨架了。”

“拿来熬汤都没啥油水的，哈哈。”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自己。

嗯……都是一副皮包骨头的模样。

我抬头问道：

“哥，什么时候才会下雨？”

“什么时候才能再种一次庄稼？”

“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啊……”

贺君低头，从衣服里翻找出几个灰不溜秋的东西，捧在手心，像是捧着什么了不得的珍宝。

他将东西递给我，缓缓说道：

“小贺争，你问的这些我也不知道啊。”

“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我今天去府外，抢了些树皮，算你有口福啦。”

树皮干瘪瘪的，一如龟裂的土地一般。

树死了，连皮也会被人扒干净的……

人死了呢？

我不去想这些，抓起一块树皮，就向口中塞去。

饥饿几乎使我疯狂，恨不得把树皮全部塞入我的胃里。

但贺君不动。

兄长他这么大的个子，消耗更多，今天又与别人争抢树皮，一定也饿坏了吧。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拿到嘴边的树皮挪开，塞入贺君的嘴里。

“小贺争，你这是在做什么？”

“大哥，你一定也饿了，你也要吃啊。”

“嗯……哥不饿，你拿去吃吧，你还小……”

“大哥，沾了你口水的东西我才不要啊。”

“……”

“大哥，咱们要努力啊，一起……一起活下去。”

贺君将我揽在怀中，没有脂肪做缓冲，坚硬的骨头硌的我生疼。

他语气哽咽，轻声道：

“好的，小贺争。”

“咱们一起看下雨，一起考功名，一起去王都。”

“一起……活下去……”

我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已是身处白布灵堂。

我站在靠门的角落，看向灵堂正中。

那里有一个棺材，棺材里躺着贺君。

我看到此世的爹娘无力的跪坐在棺材旁，脸上泪痕一道道的，一如田间干枯开裂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