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艺你们也知道,加上许久不做女红,估计都不能看了,实在是难以拿出手来。”
花到底没能绣成,三人看着桌上躺着的陈清晓未竟的绣品,上面歪歪扭扭的,一时难以辨认是什么东西。
林霜韵绞尽脑汁,也无法说出这一团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似鸟非鸟,似鹿非鹿,竟像是从山海经里的神兽。
陈清晓满脸无辜,在二人看过来时无奈地摊了摊手,“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绣的鸳鸯确实不是那么好看。”
“鸳鸯?”司烟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这,这是鸳鸯?”
陈清晓双手叉腰,“不然还能是什么!你看这嘴,这形态,我自认为绣的不好,但也是能依稀辨认出来的吧!”
司烟无言,心里头有句话,说出来怕是要惹人不高兴了。
林霜韵拿起那件“鸳鸯”绣品细细端详良久,看得她眼睛都快花了,方才将其放下,一本正经道,“鹤宜说的是,仔细一看,倒也能认出这是只鸳鸯。”
最终这花到底没有绣成,尽管林霜韵毫不在意,甚至极力邀请陈清晓在她的嫁衣上留下痕迹,小姑娘眼含期盼,满脸诚恳的模样实在叫人不忍心拒绝。
可偏偏在她面前的是陈清晓,饶是林、司二人说破了嘴皮子,她也不肯糟蹋了人家的嫁衣。
林霜韵走的时候似是很难过,她向陈清晓出言要走了那副丑不拉几的“鸳鸯”图,这倒不是什么大事,便由着她拿走。
小暑降至,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春芸找出了周鹤宜素来欢喜的那把金边芙蓉团扇,锻面用的上好的云锦,还是十岁那年皇帝送给她的礼物,拿到手后便一直很得她欢心。
陈清晓拿着摇了两下,好看是好看,不及折扇来的风大,很快便没了兴趣,将其放在一旁。
司烟见状便拿起来瞧了瞧,“这扇子年年都见你拿着,稀罕的很,怎的也失了宠,放到一边去了?”
“司姐姐这话我可不好接,不过是手腕摇酸了,先搁置着罢了。”
“瞧你,这几月越发懒起来了,”司烟拿着扇子轻轻晃着,带起一阵不疾不徐的风,同她本人一般温和。
“姐姐对我真好!”陈清晓眯着眼,让丫鬟们都先退下,春芸和絮儿心领神会地在外头守着,“不过我瞧着姐姐心里像是有事要对我说,前些日子频频来找我,但那些天总有人在,我又不得闲,如今闲下来,也没有旁人在,姐姐想说什么大可放心说。”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司烟倒也没遮掩,坦坦荡荡地认了,“这些天来找你,却是有话想和你说,或事再直白些,我想求你帮我一个忙。”
“司姐姐这话可生分了,你找我帮忙哪里还用求?你知道的,只要是我能帮的,我定然会帮,若是帮不了,我也不会托大。不过我猜,能让姐姐犹豫许久不好决断的,想来也就只有菱姑娘了。”
“郡主果真聪慧,猜得一点不差,就是菱儿的事,思来想去,也只好同你说了。”
陈清晓颔首,“愿闻其详。”
司烟沉吟片刻,“菱儿自幼身体不好,家里请了许多大夫来都看没好转,后来是一个云游道士上门算了一卦,道她命不好,在这京城里是长不大的,得送到别处去,十二岁以后才能接回来。于是菱儿将将足月,就被父亲母亲送去庄子里养着,三年前过完十二岁生辰才被接了回来。”
“说来惭愧,我其实一直都在嫉妒她。”司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回忆起三年前司菱刚回来的日子,那天母亲早早地把家里人都叫了起来,收拾打扮过后等着妹妹到家。司烟对于这个从小被送走的小姑娘没什么印象,只知道父亲母亲每年都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去庄子里看妹妹。
司菱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全家人就这样陪着焦急的母亲等了一整天,如今人终于到了,司烟也得见那个传说中的,命不好的妹妹。
司菱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她的皮肤不似那些娇养的小姐们白净,因着常在外头跑,被晒得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明明看着瘦瘦小小的,身板却结实的很,实在很难将她同十二年前那个脆弱的、哭两声都快要断气的小不点联系起来。
“她刚到京城时瞧着格外精神,那双眼睛又亮又圆,看什么都好奇。菱儿身上,有种同京城的姑娘们不一样的美。那样的与众不同,叫人羡慕。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轻易分得了全家人的喜欢。”
“又或许是怜悯与亏欠,但感情向来复杂,谁又真正说得清呢。”
司烟放下扇子,“就像我,我羡慕她,嫉妒她,讨厌她。在每个父母亲奔波千里去同她团圆,而我只能和姨娘还有弟弟妹妹们守岁的时候;在她回京后在父亲母亲面前肆意撒娇胡闹,而我却要被时刻提醒不能失了司家女儿的仪态让家族蒙羞的时候;在知晓她幼时可以肆意奔跑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而我却在锁在院子里跟着老师学琴棋书画、女工刺绣、教导如何做一个世人眼中合格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的时候,我都会感到委屈,不公平,然后越发讨厌这个陌生的妹妹。”
“还好我还有鹤宜,分明我虚长了几岁,却总要鹤宜来安慰我,开导我。而我分明清楚不是司菱的错,却还是忍不住迁怒她,厌恶她;分明我也有了许多司菱不曾得到的东西,却还是贪心的连她那一份也想拥有......郡主,你会不会觉得我实在无可救药,是个坏人?”
“我倒不觉得贪心有什么不好的,司姐姐又不曾做过伤害旁人之事,既如此,又有什么要紧的。至于姐姐所说的自由,在这京城之中,皇权之下,实在是再奢侈不过的一件东西,但若姐姐想,鹤宜自当全力相助。”
“离开这里,姐姐想去哪都行。”
“多谢,但我找你却不在此,鹤宜,其实我自个儿也不清楚究竟想让你帮着做些什么,我只是有种直觉,叫我一定要来找你。”
“司姐姐请说。”
司烟捏着帕子,有些犹豫,陈清晓亲热地握着她的手,抽出帕子擦了擦她手心的汗水,“姐姐别紧张,有什么要帮的尽管同我说,还是那句话,只要是能帮的,长乐自当全力相助。”
司烟定了定神,才道,“郡主好心肠,我是清楚的。司菱和我们不同,在回到京城之前自由惯了,尽管相比京中的日子要苦一些,却也是衣食无忧,比寻常人家好上太多。而你我心知肚明,京城不过是一只巨大华丽的笼子,如我这类所谓名门贵女,就是关在里面的鸟雀,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则是他们用来驯化鸟雀的手段,只要被关的久了,一旦溺于安逸,习惯了笼子里的规矩,就再也飞不出去了。”
“就是有些不愿顺着的,拥有了一时的自由又能如何呢?还不是被折了翅膀,苟延残喘,哪也去不了。”
“京城的规矩太多,人与人之间往往利益大于真心,要想在这里活得好,需得处处小心提防着,一个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我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可司菱没有,或许未来她会适应京城的生活,也许不会,但那是她的选择,我无法擅自替她决定。只是若有一日她厌倦了千篇一律的生活,想要从笼子里飞走的时候......”
“长乐,希望你能帮帮她。”
司烟脸上带着日复一日对着镜子练出来的完美无缺的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眼神落在何处,眉眼的舒展,怎样最得体,最让人舒服,却又不显得谄媚,还能叫人看清,里头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京城大多数富贵人家的姑娘从记事起便要开始懂这些。
等到能嫁人的年纪,已是练得炉火纯青,不消思考便知道在什么时候怎样的举动,怎样的脸色最“合时宜”。
陈清晓自然是同意了司烟的请求,她见对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离开时的背影都透着几分轻快,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淡了下来。
“她知道啊。”
面板上刷新出了新的任务,几颗星星同时出现,在各自的位置闪烁着发光,无声催促着人将它们一一点开。
而离她最近的那颗星星上赫然写着——
【促成李成非与司菱的相遇,待李家上门求婚后,协助司烟杀死司菱】
按照剧情,司菱的死期将要到了。
【知道什么】
“没什么,系统,你觉得司烟是个什么样的人?”
【和剧情里不太一样】
“不错,我们所见到的司烟,绝不是剧情中那个会因为嫉妒发狂而害死司菱的司烟。”
“除了司烟以外,其他人亦如此。”
事实上,不止是这个世界,在他们曾经待过的许多世界里,几乎很难找出一个与剧情中的“人设”一模一样的人,甚至有许多人和剧情之中的角色毫无相似之处。
“可是系统,”陈清晓看着刷新出来的新任务,“尽管他们已经脱离了所谓的‘人设’,却依旧会走上和剧情中一样的结局。”
系统沉默了片刻,才试探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