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主要剧情已经开始了,江凝势必会在朝堂上掀起一阵风浪,今日入金銮殿也不过是个开始。
无论是在最初的剧情里,还是如今这个逐渐成型的小世界中切实存在的江凝,都不是什么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她从不需要倚靠谁的怜惜,余州的政绩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余州三面环山,一面绕水,群山巍峨不易攀爬,里头的人与外界交流大多依靠水路,几乎算得上与世隔绝,在三百年前才正式纳入大魏朝的版图。在此之前,余州当地的百姓已建立起来自己的政权,自称璃族,拥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和信仰。
在外地人眼中,余州人就是一群不堪教化的“蛮子”。而余州百姓也认为外头的人太傲慢,不过惯会假惺惺装腔作势罢了,须得小心提防,不值得他们信任。
因此,即使余州归顺中原已有三百余年,由于地势人和等诸多原因,所谓的归顺也大抵名存实亡。
朝廷倒是有意派遣官员对余州进行治理,但余州说的好听是过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说得直白点就是穷乡僻壤,生活艰苦没什么油水不说,还难以在短期内做出政绩。
朝中但凡有点地位的官员都不愿意把时间耗在那里,而那些士人又大多清高自傲,瞧不起“蛮夷”,也不愿去余州受“蛮子”的气,到头来到任的官员要么是被排挤过去的,要么是实在无权无势,才被分到了这么个不尽人意的地方。
此外,余州人排外也是一大难题,到任的官员中偶有奋发图强势要干出一番事业的,但得不到当地百姓的信任,因政令无以为继致使教化失败的也不在少数,最终只能抱憾离开。
皇帝之所以将余州的难题交给江凝,自然是存着叫她知难而退的心思。但也少说不得有几分赌的意思在其中,毕竟若是真能解决这一困扰许久的难题,于他在位的政绩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江凝也确实做到了。
九冕旒遮去了天子面容,江凝亭亭而立,不紧不慢地将她在余州所行之事缓缓道来。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即使江凝再有本事,也无法一蹴而就,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就消除余州与朝廷之间累计数百年的间隙,让余州的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太不现实,江凝本人也不会狂妄至此。
在余州的两年里,总的来说,江凝其实只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她在余州搭了一座桥。此桥非彼桥,并非行人过处,而是人心所往。她心知自己不可能长久留在余州,又无法在短期内叫余州焕然一新,她能做的,必须要做的,是要在余州与朝廷之间搭起一座桥,建立起基本的信任。
她深知若想要改变余州的现状,首先要做的遍是得得到当地百姓的认可。初到余州的三个月里,她什么也没做,整日里都穿着余州当地的衣服,混迹在街头巷尾百姓聚集之处同璃族姑娘们聊些家常话。
起初被她搭话的人尚且心存戒备,但瞧她年纪不大,又穿着同他们一样的衣服,谈及余州的风俗特色时尽是不掺假的欢喜,让人瞧着就心里舒服,渐渐的也就放下心来了。
江凝学璃族话,写璃族文字,那些人也乐得教她,至于后来她每学会一句璃族话,多写会一个字,那些教她的“老师们”比她自己还要开心,夸奖的话跟不要钱样的,弄的江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在取得了当地百姓的信任之后,才能谈论发展。相对中原来说,余州因闭塞落后太多,这种落后体现在方方面面,从民生、到商业、政治、军事、教育......几乎样样都缺,样样都紧。
这些东西急不来,没有好的基础,一切都无从谈起。
但余州也并非都不可取,思及余州的百姓,江凝心里头暖洋洋的。
自古文人言及余州多批判,斥其不知礼法,目无尊卑,是为蛮子。江凝到过余州,亲眼见过余州百姓,却只觉得羡慕。
她羡慕极了璃族姑娘们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欢喜的事,羡慕极了她们的大胆与洒脱。鹤宜跪在御书房外三个时辰才替她求来一线自由,原来生在余州的姑娘们,却是生来就有的。
那时江凝心里便在想,等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带着鹤宜也来余州一趟,鹤宜定然会欢喜这里。
诚然,余州人对待外人或许是有些冷漠不近人情,但那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外头人的不加掩饰轻视与傲慢在这些淳朴百姓面前无处遁形,自然也别指望余州人能有多少好脸色。
丝毫不在乎左右官员或诧异或恼怒的表情,陛下出声问询,亦能对答如流。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真材实料,即使不愿承认,也无人再敢放言她弄虚作假,宁国公宠女无度这番话来。
“如今,余州百姓虽说愿意放下对朝廷的戒备,但民女以为,若是想要长久地将余州与朝廷联系起来,还需徐徐图之。”
“哦,依你之见,朕该派哪位大臣去接管余州事物为好?”
江凝略加思索,“民女离京两年,对京中不甚熟悉,对于朝中的各位大臣也无甚么了解,因而给不出陛下合适的人选。只一点,民女斗胆谏言,希望陛下派往余州的官员务必要尊重当地人的习俗,不可因此而轻慢鄙夷,将心比心,只有让百姓接纳,才能做到政通人和。”
江凝言辞恳切,天子亦有所感,九冕旒下的目光温和下来,不自觉便带上了几分赞赏。
“好一个将心比心,道理简单,做起来却困难,能真正做到这点的少之又少。江凝,你做的很好!“
江凝颔首,不卑不亢。
“说完余州,该说你了,两年前长乐郡主在御书房外跪了三个时辰为你求下一线机会,你也的确做的很好,倒是不曾辜负她的厚望。朕既亲口应允此事,自然不会不认账。”
不知是不是江凝的错觉,她总觉着陛下说起认账两字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
但她无暇多想,随着帝王一言,朝堂上很快便又乱了起来。
大多是请求陛下收回成命的,理由无非就是自古以来四字,声泪涕下,好不可怜。
还有便是宁国公、蒋国公一脉,与那些反对的大臣争吵起来,一个个吵得脸红脖子粗,哪里还有半分斯文人的样子。
江凝颇有些不适应地眨眨眼,难以相信身边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头子是平日外人眼里威严的朝廷命官。
若说今日上朝有什么是在她意料之外的,大概便是此番......混乱不堪的场景了吧。
整个朝廷为了她的事吵翻了天,江凝却还有心思想,难怪她那向来文弱书生模样的父亲每日不顾母亲反对坚持要在后院吼上两嗓子,感情是为了上朝的时候吵架能更有力气。
那她往后要不也跟着喊?
这般想着,她似乎隐隐瞧见了父女俩在后院“鬼哭狼嚎”被江夫人揪着耳朵训斥的未来,不自觉就带上了一抹笑,又很快收敛起来,安安静静地站在大殿之上等候宣判。
“够了。”天子发声,自然无人敢违逆,先前乱作一团的大殿很快恢复秩序,“朕乃天子,金口玉言,哪有反悔的道理。”
“我应允你与世间男子享有一般待遇,那便不会亏待了你。余州之行已向朕,向文武百官,向天下人证明了你的能力,论功理应嘉奖。朕念在你是女儿身,又才从地方回到京城,不宜长途跋涉,便不将你外调,恰好目前京兆府尹一职尚缺,便由你担任,以为如何?”
江凝眼底诧异,反应过来后便连忙谢恩,不知得了多少眼红,一时风头无二,羡煞旁人。
“此外,余州之事本就是你在负责,你做的很好,朕很满意,既如此,后续的官员人选朕也愿给你个面子,你若有中意之人,可在三日之内上奏,朕会好好考虑你的意见。”
“臣,谢陛下恩典。”
等下了朝,江凝随着宁国公与人群一道离开,期间诸多视线加于身上,江凝不在意,甚至没细听宁国公说了些什么,一出殿门便四处搜寻周鹤宜的身影。
其实压根用不着如何细看,只一眼,她便瞧见了在下头穿着橙黄色宫装等人的姑娘。
她实在是太过显眼了,即使是在红墙绿瓦的宫城内,依旧难以掩去她的光彩。
身后宫墙死寂,她却鲜活且明亮,像是暂时收拢翅膀的飞鸟,倏尔入了路人眼,看似一动不动,你却心知它总是会飞走的。人间纷扰,困不住自由自在的鸟儿。
不知怎的,江凝突然有些犹豫,但陈清晓显然也瞧见了她,下巴抬起,嘴边扬起的笑,好似一捧干净的新雪,化在了暮春不甚真实的阳光里。
江凝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住裙摆,克制着三两步跑下去抱住友人的冲动,只暗自加快了步伐,弄得宁国公翻了个白眼,小声叮嘱她注意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