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晓近日在屋子里养起了花,是一株君子兰,养在白瓷盆里,每日都耐心照料着,且不许除她以外的任何人靠近。
“郡主又在给花浇水了。”絮儿磕着葵花籽,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数云。
“那可是郡主的宝贝,你可别打主意。”春芸这些天开始学着纳鞋底,已做好了几双,又跟着绣鞋面,她花了几种花样,最后还是选定了兰花。
那是郡主最喜欢的花。
“我哪敢啊,瞧郡主这宝贝的样子,我要是真敢碰一下,还不得被郡主给撕了?”
“郡主可不会撕了你。”春芸手中的绣针飞快上下穿梭,“郡主只会让人在你的饭菜里加些‘补品’罢了。”
絮儿没忍住哆嗦了一下,然后心疼地保住了自己,“你别说了,你一说我就觉着嘴里都是苦的,要吃不下饭了。”
春芸笑了笑,继续手中的活。
屋里的陈清晓放下书卷,拨了拨兰花的叶子,面前的花朵便人性化地颤了颤,避开陈清晓作乱的手。
陈清晓收回手,指尖凝出一小团露水落在兰花的花叶上,又以极快的速度被吸收殆尽,整株兰花都如同活过来一般,用力地舒展了一番身上的叶子,将这些日子的疲惫一并抖落。
“再过几天就是江凝入宫受封的日子了,届时我也会去,想必朝堂上会很热闹。”
陈清晓叹了口气,也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
“要忙起来了。”
兰花懒洋洋地摇了摇叶子,像是在附和她的话,冷风拂面而过,带起一阵清幽的香气,经久不散,兰花又抖了抖身子,将叶片缩起。
......
赶在江凝生辰前,陈清晓随着长公主进宫一趟,还是皇后派宫人来言说许久不见,邀他们进宫说说话。
暮春的风里仍裹挟着未尽的寒意,高处端坐着的美貌妇人姿态雍容,面上倒是一团和气,拉着陈清晓的手看了又看,眉梢眼尾藏不尽的欢喜。
她细细问着陈清晓这些日子干了些什么,同哪些姐妹在一起玩,又叫宫人拿出几样首饰、绸缎供她挑选。
谈吐间不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只当是寻常人家极疼爱晚辈的亲长,处处操心,处处留意。
陈清晓抿着唇浅笑,“舅母这里哪里都好,点心好吃,燃的香也好闻,鹤宜欢喜极了!”
“你欢喜就好,有什么看上的等会儿就叫人送到你们府上去,点心的方子也叫人抄了两张,回去叫人做给你吃。”
长公主捂着唇,“弟妹可别惯着她了,这丫头欢喜的东西多了去了,每回进宫都要你们费心,那些个首饰啊,要了回去也不见得戴了几回,大多堆在库房,叫她给糟蹋了!”
皇后也笑,屈指在陈清晓额心一点,“说什么糟蹋了,姑娘家的东西不要嫌弃多了,要真没有才恼人呢,也叫外人看了笑话,但有一点我可要好好说说你,拿了我这么多好东西,竟也不记得多进宫来陪我,叫我孤家寡人的,在这椒房殿里,也没个人说话。”
“舅母!我这不是,这段时间忙吗,况且三表哥和两位表姐还在宫里,每日承欢膝下,舅母哪还用得着等我来陪。”
皇后见此,俯身将陈清晓抱在怀里,“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我是说不过你了,就你那几个表哥表姐,一个叫我省心的都没有,老三我就懒得说他了,你两个表姐,这几天也不知道怎的,天天往宫外跑,我想找她们说话却连个影都不见,差人一问,保准是出宫去了,再一问,就说是去找你了。”
“怎的,她们俩没找你玩?”
陈清晓一顿,而后不动声色地圆了上去,“找了,我还说表姐们这几日往我那跑的勤快,疑心是不是暗地里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没叫我知道呢,还想舅妈每日有表姐们陪着,闹都要闹得头疼,怎么还会无聊了。”
“闹是闹腾,到底是自家的孩子,也不知还能再我身边待个几年,又没犯什么错,也就宠着了,倒不想在我这边烦我不够,还找上了你,也就是这些天总要玩到快宫禁才回来,叫我难得清净。”
“您就这么一说,其实还不是想的,您放心,我今日不在家里,她们保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
“还是你会哄我开心,就是这两个丫头就是回来,怕也不是冲着我来的。”
陈清晓一笑,趁着间隙偷偷扭头瞧了瞧自己母亲的脸色,见她依旧笑着,没开口拆穿她们这点小把戏,方才放了心。
“姑娘家活泼些多好,若是性子太绵软了,遇了事也不和家里说,受了欺负也没个为她做主的,想想便觉得可怜。”长公主捻了块糕点给陈清晓,“想来那时你又有的操心了。”
“确是这个理,我们当母亲的不就是为儿女操心的命吗。”
陈清晓正想说些什么,便听见有人来通报,说两位公主来了。
“哟,看看,回来了,长乐,还得谢谢你在这,不然我哪能在天黑前看见她们。”
“母后这话说的我可不依了,我和十一可是时时刻刻都在心里记挂着母后呢。”刘玉芊牵着妹妹刘悦容走了进来,又同长公主打了声招呼,便望向陈清晓,“长乐,你进宫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和十一都到了门前,才听说你不在家,和姑姑一起到母后宫里来了。”
“舅母叫的我们,还以为你们知道呢。”
“感情倒成了我的不是了,你和十一不在家陪我,我可不得找人说话吗,看看,多有用,长乐前脚刚到,你们就知道回来了。”
“母后,我们哪有不陪你。”刘悦容抱着皇后的手臂撒娇,刘玉芊也不甘示弱地趴在皇后膝上,“是啊是啊,我和十一最喜欢母后了,对了,你们先前在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就问问长乐丫头家里藏了些什么好玩的,叫你们两个都乐不思蜀!”
“我家能有什么宝贝的舅妈能不知道呀?”
长公主轻笑道,“这话属实,我们家独一无二的宝贝,可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这话说的对,长乐妹妹可是什么都比不上的宝贝,我和姐姐才每日想着念着,要往外跑呢!”
“不错不错,母后若是想我们安分点,怎么不把妹妹弄到我们家来呀?”
“得了吧,我若是来了,你们天天见着,就该嫌我烦,赶我回家去了。”
于是几人都笑了,长公主闻言抿了口茶,却是不言,皇后暗暗地叹气,“难办,你们俩喜新厌旧,都叫长乐知道了。”
“好了,不说这些了,不过长乐,我可听你皇姐说了,这段时日上门说亲的媒婆都快把公主府的大门给踏烂了,如何,你可有看上的?也叫舅母给你相看相看。”
“舅母!我暂时还不想这些呢。”
“皇后也别拿她打趣了,她还小,不着急,再说,哪家父母不希望儿女在自己身旁待着,便是她这辈子都不成婚,我和周郎也是高兴的。”
皇后见状也放缓了口气,看下眼下头安静喝茶的长公主,柔声道,“皇姐说的是,哪个父母不想子女在身旁,再说长乐这般懂事,我都想亲上加亲,让她来给我当儿媳。”
“只可惜老三是个不争气的东西,只知道玩,让他跟着太傅学习跟要了他的命似的,我为了他没少头疼。”
长公主抬了抬眼皮,“孩子都爱玩,等过两年玩性过了,也就知道轻重,我看老三比前几年稳重了不少,你也不必太着急。”
“那就借皇姐吉言,算了,不说这些,来尝尝这碟点心,是御膳房出的新样式,我尝过后觉得不错,便想着叫你们也来试试,若是欢喜,就带一份菜谱回去,让你们家的厨子也学着做一做。”
陈清晓尝了尝,糕点入口即化,不黏糊着叫人难受,味道清甜并不腻人,末了舌尖留香,似是某种花的味道,只她不甚了解,因而分不出是哪种花。
“如何?”
“好吃的,我喜欢!”
“你喜欢就好。”
皇后叫宫女递上一张单子给了长公主,长公主接过,“也就你宠她,什么好的都念着这丫头,我早些年还担心她这性子叫我们宠得无法无天了。”
“怎会?长乐这样多好,招人稀罕。长乐啊,不是舅母说,来给我家当媳妇如何?”
“我觉得可行,不过长乐若是嫁过来,我岂不是要叫你嫂子,不能再叫妹妹了?”
“就你话多,吃还都不上你的嘴!”陈清晓佯装恼怒地塞了块糕点将刘玉芊的嘴堵上,又捻了一块给刘悦容,“容姐姐,你也吃。”
长公主笑看几个闹成一团的姑娘,“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的事,还是让孩子们自己解决。”
皇后也不恼,“我也只是说说,还得看孩子们的意愿。”
掌心抚着陈清晓的发顶,真心实意的遗憾了一会儿,“可惜臭小子没这个福气,前些日子闹的......我还头疼呢。”
此话一出,旁人皆静默了,陈清晓也觉着手上的点心烫手起来。
非要说,前些日子三皇子闹出的事和陈清晓也有一些关系,不算什么大事,但也的确叫人头疼。
就是那日去她家送东西,未想到三皇子对林霜韵一见钟情了,当日就偷偷和娘娘说,这一查,自然发现了霜韵已定了亲,此事便也不了了之。
只留三皇子一个人黯然神伤。
陈清晓垂眉思量,在原先的故事里也有这一段,三皇子大抵是真的欢喜林家姑娘,得知人家有了婚约后,却也不再打扰,只敢把那份心意藏起来,在无人知晓处看两眼自己注定无缘的心上人。
那时谁也不曾想过,在周鹤宜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这个瞧着温吞不堪重用的皇子却能顶着皇帝的压力,几次三番求娶周鹤宜,试图给这个一同长大的表妹一处安身之所。
可惜周鹤宜注定了会死,她拒绝了三皇子的好意,最终死的悄无声息。兴许是这回的勇敢入了皇帝的眼,周鹤宜死后没过多久,三皇子便被立为储君,并且顺利登上了皇位。
新帝仁善,又有良臣为辅,于百姓而言实乃幸事。
......
皇后扶着头直叹气,陈清晓和两位公主想着法子安慰她,总算叫她露出了点笑意。
“若是长乐能来给我当媳妇就好了!”
陈清晓只笑,当成玩笑话就过去了。
这回进宫没见着皇帝,高公公言说近日事物繁多,陛下脱不开身过来,送了一堆奇珍异宝当作补偿。
陈清晓嘴上谢恩,心知肚明这是皇帝不愿见她,或者没做好见她的准备。颇有些赌气的意思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