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阵惊叹,人群中的某位姑娘眼底闪过几分光芒,但顷刻间又被四周响起的质疑声给压了下去。
“果然是还未被教化的地方,牝鸡司晨,有伤风化!”
“就是就是,女子就算在外闯荡,又能闯出些什么名堂,最后还得要嫁个好人家,好好的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这不是瞎捣乱吗!”
江凝笑的勉强,她只看着面前笑作一团的小姐们,却是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和鹤宜她们在戏场看那出踏谣女时的景象,分明截然不同,却又这般相同。
都是如出一辙地让她感到害怕起来。
这份恐惧来得快,去得也快,江凝眨了眨眼,又不动声色地说起另外的话题来。
陈清晓一边关注着江凝那头的情况,一边忍着头疼充当两个丫头之间的和事佬。只是两个人都不好惹,宋琳琅自小是被宠大的,是个惯来不会受委屈的主。
而这位司菱小姐说是自幼体弱多病,养在乡下庄子,三年前才接回来,但也是个不肯吃亏的。
这俩人打三年前第一回见面就互看不顺眼,但那时还收敛着,至少面上相安无事。但自两个月前起,不知发生了什么,再见时就已是这般针锋相对的姿态了。
“烦人精!”宋琳琅翻了个白眼,被一旁的陈清晓敲了敲脑袋,“好好说话。”
“郡主别在意,有些人本身就没教养,教不会的。”
“司菱!”
“好了!”陈清晓拉住被惹恼的宋琳琅,“菱姑娘也少说两句!”
司菱不情不愿地闭嘴了,宋琳琅冷哼一声,扑到陈清晓怀里求安慰。她其实是有些委屈的,她清楚自己是不太讨人喜欢,但她却从来没招惹过司菱,甚至在她被接回来前连见都没见过,怎么就突然被针对上了,也没个什么缘由。
“我自认没惹过你,你何苦要盯着我不放?”
司菱只冷冷一笑,“宋大姑娘招惹的人多了去了,我这种小角色,哪值得您记着呀。”
不得不说,司菱是知道怎么让人心里不痛快的,眼见着宋琳琅又火上了,陈清晓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静。
“菱姑娘,虽不知琳琅哪里惹了你不快,不如今日给我个面子,你们坐下好好谈谈,化干戈为玉帛,如此大家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的太僵也不是个事。”
“我知郡主好意,也不愿拂了您的面子,化干戈为玉帛自然好,但此事的关键并不在我,得看宋大姑娘的意思。”
“你说是吧,宋大姑娘?”
宋琳琅摸不着头脑,“不是你先挑的事吗,怎么又是我的错了?况且,若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与……”
宋琳琅忽然住了嘴,只是面色更差了。
司菱摊了摊手,“郡主您看,倒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宋大姑娘实在是个说不得的,既如此,我与她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倒是白费了您一番好心了。”
这次宋琳琅倒没还嘴,只紧紧攥着陈清晓的衣角,恶狠狠地盯着司菱看。
像只护食的恶犬,随时警惕着,谁若是要同她抢,便呲着牙狠狠咬上一口,非要咬下一块肉来。
司菱却丝毫不觑,兀自喝着茶吃着点心,等宋琳琅放松下来,又忽然出声道,“我先前听郡主言说明日要去缘来寺,正好近日心神不宁,不知可否带我一个?”
“你想得美!”
“琳琅。”陈清晓一手安抚着受不得激的丫头,一边对司菱道,“缘来寺是佛家场地,菱姑娘若想去随时去便是,也不必问过我。”
司菱于是兴致缺缺,故作遗憾,“那便算了吧。”
说完,她眼眸一亮,紧接着就起身告辞,想来是见到了哪个与她交好的姑娘,去寻她了吧。
陈清晓却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司菱不算什么重要人物,在剧情中属于寥寥数笔带过的路人角色,她的存在大概是为了展示司烟的恶毒。
毕竟这位菱姑娘会于半年后被广陵侯府的小侯爷看上,就在二人谈婚论嫁之际,菱姑娘却在嫁入侯府前死了。从缘来寺后山的悬崖上掉下去,落入河水之中,却不知是淹死的还是摔死的。
司太师和广陵侯派人找寻了半月,无果,在众人的劝说下为司菱建了一座衣冠冢,两家的婚事也因此告吹。
人人皆言,菱姑娘是个没福气的,享不得侯府的泼天富贵。而剧情中的某些隐喻却将司菱“意外”去世的证据指向了司烟。
何况司烟不喜欢这个妹妹,一直以来都不喜欢。
等司菱一走,宋琳琅松了口气,又开始缠着陈清晓说要明日一道去缘来寺了,陈清晓只得搬出宋浔江和萱娘来压她。
“若是萱姨和你大哥都同意了,你便来吧。”
宋琳琅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等宋琳琅一走,陈清晓又悠闲了一会儿,江凝便独自一人回到了宴会上。
“怎的就你一人回来了?”陈清晓打趣道,“呜呜泱泱地走了一群人,末了只回你一个,怎的,是风景不好看,留不住你?”
江凝喝了口茶水,“就你想的多,再好的风景看多了也就那样,不如回来找你,也清净些不是。”
“快来人啊!唐小姐落水了!快来人!”远处传来杂乱的呼喊,原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姑娘们安静了一瞬,探究的目光在江凝身上停留片刻,触及身边的陈清晓时又连忙收了回来,一个个着急忙慌地往外跑去。
“你不去看看吗?”
江凝挑了挑眉,“你想去就直说。”
陈清晓叹了口气,不慌不忙地起身,抖了抖衣摆,“走吧,咱们也去看看是哪里的风景这般吸引人,竟叫唐小姐看入了迷,连走到水边了都不知晓。”
二人走到时,唐小姐已被丫鬟捞了上来,正披着几件衣服在冷风里瑟瑟发抖,而司烟作为主人自然不能不管,此刻正皱着眉头守在唐小姐身边。
唐小姐方才死里逃生,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见了江凝过来,便甩开司烟的手,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便被陈清晓上前一步拉住了手,紧紧地攥在了手里,“瞧这可怜见的,我知晓唐小姐欢喜这处布景,看了进去,但便是再喜欢,也得注意着脚下呀,虽说已是初春,但水还是冷的,若是冻坏了可如何是好?”
陈清晓掏出帕子擦了擦唐小姐脸上的水渍,温声道,“唐大人和唐夫人,可是会担心的。”
唐茵茵白着脸,或许是水边的风冷,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哆嗦着点了点头,笑的牵强,“郡主说的是,我,我下回一定注意,注意脚下,不会再走错路了。”
陈清晓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唐小姐记得就好,经此一遭,怕是冷得很,我已让春芸去马车上拿衣服去了,唐小姐与我身形相仿,应当是穿得我的衣裳。”
春芸小跑着递来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头装着一套蓝色的衣裙,看面料,像是浮光锦制成的,此外,还有一个木匣子,瞧着像是黄花梨木做的,料想里头的东西应当不会便宜。
当然,出自长乐郡主手中的东西又哪来的便宜货。
唐茵茵呼吸一滞,“郡主厚爱,茵茵愧不敢当!”
“唐小姐此番赴宴,本该高高兴兴的,如今落了水,难免少了几分兴致。这套衣服是我半月前找人新裁的,还没穿出来过,匣子里装了一套首饰,搭配着这套衣裙刚刚好,便将这些东西赠给唐小姐,希望唐小姐莫要嫌弃,也高兴些。”
唐茵茵点点头,“高兴,茵茵自是高兴的,多谢郡主赏赐!”
见差不多了,陈清晓才松开她的手,让丫鬟们将她带下去换身干净的衣服。
司烟见此松了口气,“让各位看笑话了,这次是我考虑不周,后头还有好些节目,诸位且先四处逛逛,看看风景。”
姑娘们见状都识趣地各自散去,司烟拉着陈清晓的手,由衷感激,“多亏有你帮我撑腰,不然唐小姐要是在我这闹了起来,往后可不好收场了!”
“不算什么大事,况且本就与司姐姐无关,怎能让姐姐精心准备的宴会就这么被一场意外给毁了呢?”
司烟好笑地看了眼充当木头桩子江凝,“这可不是意外吗,谁知道人好好的突然脚滑摔了下去,看来出门玩耍还是要多留心些!”
江凝摸了摸鼻头,笑而不语。
没说上几句话,一个丫鬟过来在司烟耳边说了些什么,司烟点点头,同陈清晓二人告别,又下去忙活去了。
“几年不见,你这心思可越来越‘坏’了!让人家小姑娘在那吹了半天的风。”
“也不看看我这是在给谁收拾烂摊子,我的浮光锦,还有新首饰,这下好了,都做了人情给送出去了,可心疼死我了!”
江凝摸摸脸,“大不了我赔你一套,保准比你送出去的好!”
“当真?”
“当真!”
陈清晓这才满意了些,“不过唐小姐哪里得罪你了,要让人家掉水里去?”
“不是我干的,”江凝皱了皱眉,“我只让她在路上被绊了一下,不过也无所谓了,看唐小姐的样子,这笔帐是被算在我头上了。”
江凝看着泛起波澜的池水,故作沉思道,“思来想去,总觉得我有些亏了,人是我得罪的,人情是你得了去,还是好几份人情,等这遭过后,不算我和司姐姐,那位唐小姐不得对你心服口服?”
“这事儿我不插手你也能全身而退,而司烟姐姐那边,本就是无妄之灾,非要算起来怪不到司姐姐头上,至于唐小姐,过些日子,等她气消了,你不妨去同她说说,她会明白你的。”
江凝眉眼舒展,“真的?唐茵茵有这么善解人意?”
“当然,要不咱们打个赌?”
江凝含笑点头,“好啊,这回你帮我解决麻烦,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你若是非要谢我的话,不如明日陪我去缘来寺住几天。”
“怎么突然想着去缘来寺了?还要明天去,晚几日不行吗?”
陈清晓摇摇头,“那可不行,我都同琳琅说好了,你明日与我约着去缘来寺的。”
江凝好笑地揉了揉陈清晓的脑袋,“感情在这等着我呢!你呀你,嘴皮子上下一碰就帮我把行程安排好了,这下可好了,明日想在家中休息休息的愿望可算是泡汤了!”
陈清晓毫不心虚,“总之,你就说去不去吧,不去我就喊别人!”
“瞧瞧瞧瞧,分明理亏的是你,这般理直气壮,倒像是我的不是了!”江凝掩唇好笑,“去,当然得去,不然若是叫别的什么司姐姐、林姑娘的占了便宜,把我挤兑到一边去,那我可就哭都没处哭了!”
陈清晓抑制不住地扬了扬唇角,又用力压降下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没个正形儿,就该让那些觉得你正经的人都看看你这样子才是!”
江凝毫不在意,“我才不,我可不是跟什么人都这样,也就在你面前才如此,不过话说回来,你既已约了我了,可不许再喊别人,不然的话......”
陈清晓歪着头,“不然怎样?”
江凝却笑,在她耳边小声威胁,“不然我可要闹了!”
“那你闹吧,琳琅走前还说,若明日得空就与我缘来寺见。”
江凝笑容一僵,眼神随即变得幽怨起来,“你同意了?”
陈清晓摇摇头,没等江凝放心,又道,“但她要去是她的事,我也管不到她的头上。”
陈清晓吃了口茶,笑容里透着几分狡黠,倒是叫人不忍心再说什么重话,只剩下欢喜了。
“只说若得空,万一她就没空呢!”江凝仍试图争取。
陈清晓喝了口热茶,幽幽道,“放心,她肯定会去的。”
于是江凝闭上嘴,只把这笔账记在宋琳琅头上,想着真是好没眼力见的丫头,她与鹤宜久别重逢相约同游,小丫头来捣什么乱。
但她到底还是妥协了,左右不过多个人罢了。
况且,瞧着友人一派胸有成竹的姿态,她总觉着对方在盘算着什么,鹤宜不说,她也不会追着问,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事。
等到了时候,她相信鹤宜自会告诉她的。
她从来都是相信的。
只是或许三年过去,每个人身上都有了些变化,而她多年在外,总在细微出察出几分陌生。
“春芸姑娘,你看这只簪子是不是放错了,我瞧着簪子的花纹、样式,与其它的首饰不成套。”
唐茵茵换好衣服出来,举着一只素白的银簪给春芸看。
“没弄错,唐小姐放心收着就是,这簪子是郡主放的,特意拿来送给您的。”
郡主特意送的簪子?唐茵茵将银簪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阵,实在是一只平平无奇的银簪,在材质和样式上都不算出彩,这样的簪子,很难想象这是会从长乐郡主手上拿出来,用来送人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哪个摊子上随意买的呢。
要说唯一算得上的特别之处,大概只有银簪上雕刻的花纹了。顺着簪身往上攀爬的细藤,藤上开着硕大的花,花瓣层层叠叠,形似盛开的牡丹。
真奇怪,唐茵茵心想,哪有开在藤上的牡丹?难不成是什么新品种?或许可以在院子里种些试试,改日也能借口请郡主上门做客。
“春芸姑娘可知道这簪子上雕刻的是哪种花?我瞧着像是牡丹,却也不像。”
“唐小姐好见识,簪子上雕的这种花不太常见,听郡主说,这种花的名字叫作缠枝牡丹。”
缠枝牡丹,唐茵茵暗自记下,打定主意等回了家就派人去找来。
“唐小姐可喜欢郡主的礼物?”
“自然是喜欢的,等会儿还要劳烦春芸姑娘替我多谢郡主的好意,改日得了空,也请郡主来我家坐坐,一起说说话。”说着,将手上的玉镯退下,拉过春芸的手替她带上。
春芸也不推拒,笑着应了下来,“唐小姐放心,春芸一定把您的话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