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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凝才回京城便脚不沾地的忙了好些日子,先是江夫人在家中为她设下接风宴,之后又是离京前那些相熟的小姐们的邀约,饶是她从厚厚一扽请柬里挑挑拣拣,只应了几个拒绝不了的,那也叫她累的够呛,几番连轴转下来,就连腿都要不是自己的了。

索性今天便是最后一场了,江凝颓丧着脸,整个人毫无形象地窝在马车里,一旁的小锦几番劝导无果,又见自家小姐实在辛苦,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只仍是要小声嘟囔几句:若是夫人瞧见,又该如何如何了。

江凝只笑着点头,然后全当作耳旁风,依旧瘫在那里闭目养神,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许是实在太困了,尽管马车颠簸,她闭上眼,很快就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小锦见状只轻手轻脚地从马车里翻出薄毯给她盖上,自个儿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外头的热闹景象,暗自估摸着今日到场的会有哪几家的小姐。

今日聚会的主人是司太师家的千金,司烟小姐,这位也是江凝离京前的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人,虽说已有几年未见,但每月长乐郡主寄给小姐的书信里,几乎都会说到这位司烟小姐,与她一起被提起的往往还有林中书家的千金,林霜韵和宋将军家的琳琅小姐。

小锦对这三位的了解其实不多,只知道前者在京城的名声向来很好,多的是人夸赞她的贤良淑德,温柔知性。赖于对长乐郡主的信任,她对这位司小姐本能地怀揣着好感。

若是司小姐的宴会,兴许郡主也会来捧个场。

江凝在车上睡得熟,等到了地方,才有一双手轻轻的将她摇醒,迷迷糊糊间还听见几声轻快的笑,继而是一段温和的话语。

“快醒醒,我们该进去了。”

这声音好生熟悉,江凝反手握住轻轻推搡着自己的那双手,顺势往对方怀里一滚,又蹭了蹭,熟稔地撒起娇来。

“好鹤宜,别闹我,让我再睡一会儿......”

“还睡呢,太阳都晒屁股了。”

江凝猛地睁眼,对上陈清晓那双含笑的眼,恍然还在梦中未醒,下意识眨了眨眼,又抬起手想要揉一揉眼睛,一只才手刚抬起来,就被陈清晓温柔地握住,对方眼里的笑意更深,还掺杂了几分无奈。

“别揉眼睛,等会儿妆花了。”

江凝彻底清醒了,慢悠悠地坐了起来,经这一遭,原本还算整齐的发髻被她滚得乱了大半,小锦一边叹着气,一边认命地重新掏出孔雀玉梳帮着江凝重新打理头发。

陈清晓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等着,时不时搭把手,收拾起来倒也不算慢。

“你今日怎么也来了?”江凝想要偏过头和陈清晓说话,被小锦捧着脸转了回来,只能可怜兮兮地转着眼珠子,让余光尽可能多地落在陈清晓的身上。

“今日的赏花宴是司姐姐办的,又特地请了你,我怎能不来。”

“哦,这样啊。”

江凝眨了眨眼,感觉眼角有些酸涩,又用力地打了个哈欠。

陈清晓用帕子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滴,有些失笑,“看来你这些天忙得很,都困成什么样了。”

“没法子,人都请我了,我总不能一个都不去吧,总得挑几个还算合得来的参加一下。”

“那有什么,你不想去就别去,来找我玩,我看谁敢说你!”

江凝露出笑来,又耐着性子解释,“我刚回京中,到底生疏了许多,自然还要同姐妹们聚一聚,再说人人皆知我与你要好,她们愿意大费周章替我接风洗尘,未免不是存了给你面子的想法。”

陈清晓微抬着下巴,嘴唇用力抿成一条线,仍不经意间泄出一丝笑意,又被她故作姿态压了下去,“怎么就是给我面子了,就是闲来无事,想找个由头大家伙凑在一起玩罢了,我还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江凝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指了指陈清晓翘起来的嘴角,“是是是,就数鹤宜最懂小姑娘的心思了,你先把脸上的笑收敛一下,这股得意忘形的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陈清晓也不笑了,颇有些被拆穿心思的恼羞成怒,“谁得意忘形了,我才没有!梳你的头吧,别到处乱动,给小锦添乱子!”

眼见的发梳的差不多了,便大功告成,陈清晓递上镜子让她瞧,忍不住打趣起来,“好一个明眸善睐,巧笑嫣然的美人儿,要不要跟本郡主回府,我给你建一座金屋,把你藏起来!”

“好啊,金屋抓紧建好,等过两天我可要住进去了!”

江凝摸了摸发髻,粗略瞧过两眼,便拉着陈清晓下了车。

她们到的其实不算晚,只陈清晓见江凝睡的香甜,没忍心立即喊醒她,叫她多睡了会儿,后来又梳头耽搁了时间,因此等她们到场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了。

司烟瞧这相携而来的俩人,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连忙迎了上去。

“鹤宜,江小姐,你们可算来啦,再不来,我可就要派人过去接了!”说这话时,司烟的目光大半落在陈清晓的身上,却也没有轻慢江凝,将二人拉到前边坐下,又端起酒壶给陈清晓的杯中添上。

“你前些天病才好,就没给你准备酒,这壶里是玉露茶,你先喝一杯暖暖身子。”

陈清晓依言端起白瓷杯抿了一口,顿时便有一股暖流汇入四肢,叫她的脸色也显得红润了些。

“我记得江小姐离京前爱喝果酒,这酒壶里装的是才开封的梅子酒,不知道合不合江小姐的口味。”

江凝闻言也倒了杯浅尝一口,“我很喜欢,有劳司烟小姐费心。”

陈清晓半撑着看着这俩人客气来客气去的,直觉没意思,“你俩差不多得了,都是自幼在一块玩的,尽管阿凝离开了几年,但打小的情分在那,哪里就需要这般客气,一口一个姑娘小姐的,多没意思。我这人最听不得那些场面话了,你俩再这样,我可就要走了!”

这番话可以说是毫不客气,也是相当任性了,偏偏说话的人是陈清晓,又显得理所当然,司烟和江凝对视一眼,然后无奈地笑了。

“司烟姐姐。”

“欢迎回来,阿凝。”

见二人采纳了她的意见,陈清晓弯了弯眉眼,眼尾眉梢都带着得意,她伸出手将二人的手放在一起,“好啦好啦,大家都是好姐妹,尤其阿凝又回了京,以后见面的机会那可多了去了,这样多好啊!”

司烟食指在陈清晓的眉心点了点,“你呀,就你事儿多!”

江凝捻起一块梅花糕往陈清晓的嘴边送,“多吃点点心,我看看堵不堵得上你这张嘴!”

陈清晓就这江凝的手咬了口糕点,颇为无辜地眨着眼,看得人又是心头一软,恨不得把好东西都给她。

司烟也不甘示弱地端起杯子,“别光吃点心,喝口茶润润嗓子,免得喉咙干。”

于是又就着司烟的手喝了口茶,嘴里甜腻的味道一时被冲散了不少,三人说笑了一会儿,司烟便率先离开了,她是这场宴会的主人,自然不可能一直跟在某几个人身边,怠慢了旁人。

陈清晓收回视线,心里确实回想起了剧情里有关司烟的描述。名门闺女,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都通,女工刺绣也是做的极好。在外人面前,司烟向来是个温婉大气的女子,在朋友面前,偶尔会露出几分小心思,但也不会叫人生厌。

在不久的将来,这位司大小姐会嫁给严秋为妻,权贵之间的姻亲不算稀奇,但这桩婚事却算得上是司烟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出格之事。

是她费尽心思才为自己争取来的。

说来也巧,她和严秋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能跟相识相知,还得多谢周鹤宜。

司家对儿女管教严格,早年为了家族的前程费尽心思将司烟送到周鹤宜身边,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同这位备受宠爱的郡主交好,自此司烟便一直跟在周鹤宜身边同他们一起玩耍。

而那时的严秋因为欺辱庶弟,在圈子里的名声算不得好,司家自是不允许司烟同这样的人有所往来。

直到后来周鹤宜帮了严六,又顺手拉了严秋一把,让他的脑子稍微好使了些,司烟和严秋便也借此认识了,后面相处久了,发现彼此情趣相投,且境遇相仿,渐渐也就生出了情愫。

在剧情中,司烟也算不上什么正派人物,周鹤宜同江凝决裂后,司烟是为数不多还跟在周鹤宜身后助纣为虐的人。

司烟最后的结局是和心灰意冷的严秋一起归隐山林,再不复出。

有人上前来与江凝交谈,邀请江凝去园子里赏花。江凝回首看了一眼,陈清晓端着杯子坐着,对她点点头。

“你们去吧,我在这儿喝喝茶。”

“真不去?”

“真不去,人家来找你的,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说着,陈清晓眨眨眼,“我是相信你的。”

见陈清晓态度坚决,江凝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有什么趣事回来可要记得和我说。”

江凝被一群姑娘带走了,霎时间耳边清净了不少,陈清晓悠闲地吃着点心,偶尔有几个小姑娘望上几眼,犹豫过后,到底没有上前与她搭话。

“系统,多注意江凝那边的情况,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记得及时通知我。”

虽然她并不觉得江凝会栽在这里,但多警惕点总是没错的。

【是】

可惜她也没能清净多久,宋琳琅来了。

陈清晓揉了揉被吵的发疼的脑袋,心中对周鹤宜又佩服了几分。陈清晓努力按捺下躲清闲的念头,耐着性子同宋琳琅交谈。

尽管脸上神色恹恹,一派打不起来精神的样子。

宋琳琅瞧着,只觉得心疼坏了,又主动拉着陈清晓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帮她暖着。

“鹤宜姐,你冷不冷呀,要不让春芸把大氅给你披上吧。”

陈清晓抬了抬眼皮,“不冷。”

宋琳琅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又欢欢喜喜地与她说话。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打哪来的这般多的话说,先前还有个林霜韵听她闹,但今日霜韵没来,小姑娘没了伴,只得来缠着她玩了。

“渴不渴,先喝口水吧。”陈清晓给宋琳琅递了杯水,以期堵住这小丫头的嘴,然后成功得到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宋琳琅欢喜极了,原先还觉得今日的鹤宜姐不似以往那般对她热情,还以为哪里出了纰漏,让姐姐不喜。

如今看来,鹤宜姐还是关心她的。许是之前的病还没好,前段时间在庄子里便没什么精神,如今瞧这好了许多,但俗话说病去如抽丝,难免容易疲惫些。

陈清晓暗自叹了口气,她是真的不擅长应对宋琳琅这样的人,只是看着如今粘人的小姑娘,有兄长庇护,友人相陪,迄今为止遇见过的最大的困难便是同许知楠吵了一架。

可在剧情描述的未来里,周鹤宜同江凝势同水火,林霜韵因着死去的爱人整日流泪,宋家兄弟撕开表面的假象,开始争锋相对......那些曾宠着她纵着她的人好似一夜之间都不见了,所有人都很忙,忙着争权夺势、忙着互相算计。

唯独宋琳琅在此间格格不入,她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奔行在众人之间,却惊觉事已至此,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在周鹤宜死后,宋琳琅也心灰意冷,不再如往常那样爱出门玩,被宋浔江借口养病送去了江南一带。宋琳琅刚到江南不久发了一场高烧,烧退以后,前尘往事都忘了个干净。

后来宋浔江倒台,宋临江得势后顾念亲情,不曾苛待这个妹妹,依旧护着她。

她在那里遇上了一个良人,二人情投意合,最后也白头偕老。

“我是特意打听到司烟姐姐给你发了请柬,料想姐姐绝不会抹了司烟姐姐的面子,加上阿凝姐也会来,姐姐自然不会不到,所以我才特意早早过来,就想和姐姐说说话。”

“你还说想我呢,上次庄子见过一次,我在家都快无聊死了,你也不说去找我,霜韵那丫头更是,也不知忙些什么,司姐姐的邀请竟也不来。”

宋琳琅自知理亏,眼珠子滴溜溜地打转,但好歹还记得同霜韵约好了先保密,便只嘿嘿地笑着,故作神秘道,“我俩忙什么,等过段时间姐姐就知道了!”

“竟还有秘密瞒着我了,届时我可以好好看看你们两个小丫头干了些什么事了!”

宋琳琅连连点头,“好呀好呀,总之是好事!”

“对了,鹤宜姐,你后天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去找你。”

陈清晓放下茶杯的手顿了顿,“后天?”

“嗯嗯,后天,有什么问题吗?”

陈清晓垂下眼,“阿凝才回京城,我们约了明日去缘来寺上香,顺便小住几日。”

宋琳琅一下子抓住重点,“缘来寺!”

“是啊,缘来寺,怎的了?”

“没怎么没怎么,就,鹤宜姐怎么想到去缘来寺了,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吗?”

陈清晓微微一笑,“我哪有什么烦心事,就去看看,求个平安。”

宋琳琅似懂非懂,正打算开口说什么,便听见一道讨人厌的声音,“哟,我还当是哪来的没脸没皮的,一天天的就扒着人家,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明明人家都懒得理你,却还是一个劲地摇尾巴吐舌头,闹出些笑话来,也不嫌丢人。”

宋琳琅一听这声就烦,也顾不上跟陈清晓说话了,狠狠地瞪着面前的姑娘,“我先前还想着今日的宴会还算清净,哪想着也有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混了进来,嗡嗡嗡地跟苍蝇似的,真烦人!”

“你!”那姑娘捏紧了帕子,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呵,狗就是狗,一点教养也没有,只知道在这嚎叫,让人心情都不好了。”

“那也比不上苍蝇烦人,打也打不死,赶也赶不走,平日里正事不干,尽欢喜些腌臢事,往些不干不净的地方跑,就是本来干净的地方,它一来,也不干净了。”

“蠢狗!”

“臭苍蝇!”

陈清晓被吵得头疼,见二人还打算继续闹下去,陈清晓抬手拉着宋琳琅坐好,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看向面前明显是来找茬儿的人。

“菱姑娘有话不妨坐下说,今日好歹是你姐姐办的宴会,便是看不惯,也该给她几分面子吧?”

司菱见陈清晓发话,也知晓再闹下去便有些不识抬举,便也乖顺地坐了下来,位置就挑在宋琳琅旁边。

宋琳琅脸都黑了,无比嫌弃地又往陈清晓身边靠了靠,小声嘀咕道,“恶心谁呢,这么多位置,偏偏要坐这!”

司菱冷笑一声,“这么多位置,我爱坐哪坐哪。”

眼见着一言不合又要吵起来,陈清晓越发头疼,想要抬头求助江凝,才想起江凝先前被人叫走,这会儿估计也忙着呢。

江凝打了个喷嚏,继续应付着面前看似好奇实则一个个口蜜腹剑的姑娘们,倒是头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圈子里的冷漠。这些人看似是在打听,但里里外外都表现的仿佛高人一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怜悯的姿态。

但江凝却无意与她们计较,纵然有些气愤,却也难免可悲。

“余州倒是有件稀奇事,在余州,女子也有同男子一般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