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队轮流守夜,到了后半夜,外头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解了这数日来的大半暑气。
祁祺也被一阵外头吹进来的冷风吹醒,耳边还有噼里啪啦的柴火声,还没睁开眼睛,身前好像坐下个人,一件衣服盖到了身上,祁祺于是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早上啃了点干饼,又弄来水勉强擦了擦脸,继续赶路。
离城池越远,也就离秩序社会越来越远,人在外头怎么的都有可能,连顾司晏这等兵强马壮的小队都有山匪敢来打,别说普通人了。
又行了一日,路过一处流民迁徙的路段,老老小小一行人坐在地上休息,眼神朝这边看来,顾司晏面无表情一声令下,队伍加快速度越过这些人,有幼童和女子拦在路前求救,马照样拐弯经过。
祁祺回头看了一眼。
顾司晏道:“那小童边上的一群人眼底有杀气,而且,给了粮食也只会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顾司晏道:“你在庄子待一个月了,知道镇北军是个什么样的队伍了吗。”
祁祺想了两秒:“拯救自己与家人,扞卫生命权利,推翻腐朽王朝?”
顾司宴:“我以为你会说救世,这是镇北军基本理念。”
祁祺:“确实是救世,只是世界上那么多人,你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真的不怕么。”
虽然救世,也在救自己,不过镇北军确实是支仁义之军。
顾司晏低头看他,只看见个圆圆脑袋:“这话勿要说出去,旁人听了,定要指责你的。”
祁祺:“那这些人真可悲,世界上又不是每个人都一样的,有人当英雄,也有小人和普通人嘛,如果我手中有剑,心中有义,我也斩宵小,可我手中只有一支笔和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大脑,最多只能看看账本了。”
顾司晏心道你个小太监……没忍住,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我看你不是小聪明 ,是小傻子。”
祁祺故意夸他:“哪能和您比啊,生来的大人物,您是人间正道,世界中心,这世界离了您就转不了,您才是众望所归的天子,百姓们有您,是福气。”
顾司晏:“你这话认真的?”
祁祺:“不敢不敢,这话是小的发自内心的大实话,您想想吧,大夏百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也不是谁都敢说的,今儿您从这出去打听打听,那些起义军有谁是真敢打上都城的,指不定回头朝廷派了人就降了。”
顾司晏沉默片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他重复了几遍这话,郎声大笑:“就是这句,就是这句,”
他转头看着小队中另一个身上有些书生文人气质的人道:“高先生,这话可记下来了?回头带去军中,也给将士们念念。”
那高先生听了也一脸兴奋,情绪高涨,直夸道:“好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才是镇北军该有的口号!祁祁小兄弟,这是你写的?”
祁祺:“不,书上看的。”
电视剧里造反都演这个,祁祺觉得很棒,有点记忆,要不是造反的不是自己,祁祺也用。
顾司晏道:“拥有这样的思想,一定和我们镇北军是志同道合的人,祁祁,你可知这本书的作者是谁?”
祁祺:“是位姓陈的先生,不过他已经去世。”
几人一脸可惜,高先生还眼眶一红,叹了口气:“可惜,实在可惜……”
祁祺想了想又道:“口号的话我这到有几首,您要听不。”
几人眼睛一亮:“还有?”
祁祺道:“今年是大夏521年……辛丑年……”
祁祺咳了咳道:“苍天已死,镇北当立,岁在辛丑,天下大吉!”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好!……”
六个镇北军齐声大笑,笑声澎湃,荡气回肠。
祁祺目光从路边骸骨收回,心道好好用这诗吧,主角顾司晏,这方世界注定是要你来拯救的。
……
马不能直接入城,如今皇家探子多,这位吴城主倒是对出入城的人还是照样松松管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有意为之,一行人在四方城附近的小村子下了马令专人来管。
后伪造此行是为护送商人进城,顾司晏气质过于突出,就黏了头套和胡子,上了黑黄色脂粉,嘴角斜斜一勾,一个有些猥琐的中年形象就出来了。
其他人都是家兵,胡子哥作为超大个的肌肉男,是家兵头头。
至于祁祺……
肤色太白,上了脂粉也明显,不能用本来面貌,顾司晏道一定要做伪装,说是怕被探子记住,日后出行有危险。
祁祺不太乐意,寻思万一九皇子拿画像来找自个儿呢……不不不,伪装要做,万一被人看到自己和顾司晏这个反贼头头混在一起,不太好,思索了一会儿。
直到顾司晏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包袱递给祁祺。
祁祺打开一看:“……将军,我真是男的。”
所以这条裙子哪来的,你认真的吗?
顾司晏抚着长长的胡须,面色镇定,眼底笑意藏都藏不住:“嗯,知道。”
“那您还给我裙子……?”恶趣味?
顾司晏道:“只是必要的伪装而已,越突出的事物,往往更不引人怀疑。”
祁祺倒也不是没穿过女装,只是:“那为何这是粉色的?”
顾司晏发出直男的声音:“好看。”
祁祺无话可说,拿着裙子转头进了里屋,没过一会儿就走了出来。
屋外本来还聊着天儿的众人瞬间呼吸一窒,顾司晏沉默了,所有人都沉默了,镇北军中一堆大光棍儿,平时别说和姑娘说话了,见都见不到……
祁祺翻了个白眼站在屋外那唯一用来易容用的镜子前旋身看了看,抬抬手臂抬抬腿,确定这玩意儿特么竟然很合身,不禁又郁闷了些,一米六,可恶的一米六,德福干爹都好歹有一米六三呢!这老祁家基因怎么还越来越矮了?
胡子哥道:“你……”
祁祺:“咋了六哥,对了,有钗子吗?”
祁祺又摸了摸脑袋后低低编好的大辫子,别问他为什么会编辫子,头发太多,不编起来不好带太监帽。
顾司晏思索:“稍等。”
他出了客厅,留下几个沉默紧张的大汉,祁祺找了个板凳,叉着腿大喇喇坐下了,谁知那裙子是束着腰的,站立走动时不显,要是坐下来稍微弯着腰就很紧,于是只好端正了坐姿,抬头一看,几个大汉还在诡异的看着他,目光中有不可置信,又有着释然,很难不让祁祺怀疑他们在想些什么:
“别这么看我啊,我真是男人。”
“……”
没过一会儿,顾司晏手里拿了根木钗过来,竟是现用匕首削的,很有些朴实无华的丑感。
“忘了备钗子,你先将就一下。”
祁祺拿过来把辫子卷吧卷吧用木钗固定,又照着镜子给自己弄了俩飘逸刘海,挡了挡没有耳洞的耳朵,对镜呲出八颗小白牙:“嚯。”
憨憨的。
又抿唇一笑,那小味儿一下子就上来了,好一朵漂亮小桃花:“漂亮,不错。”
顾司晏瞧他还挺熟练:“……”
“行了将军,齐活儿,先问一下哈,我演您的什么人?女儿?侍女?媳妇儿?不对,您这么老,没我这么年轻的媳妇,总不能是小妾吧?”
顾司晏:“正妻都是在家中掌中馈的,女儿……没有商人会带女儿出来做生意。”
祁祺:“天天待家里?嫁人真没意思啊。”
众人:“……。”
上了马车,祁祺恶补一番知识,假装是来实地考察四方城粮食生意的顾老板新纳的小妾。
“不行啊老爷,谁家的宠妾带木钗啊,早知道你给我整身儿侍女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