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他,就站在我面前……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我的杀父仇敌、心祸根源、忍辱负重多年只为亲手送葬他、此行独属于我的个人目标……帝皇的右臂、帝国的暗面之主居左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蛇牙匕首的佩戴者、蛰居阴影的屠夫、人颅收集者、背叛者的末日、“缢绳”……
我强忍住冲动,努力告诫自己这里并非合适的地方,克制着以正常的、应有的礼节进行回复,只是极度的、对复仇的冲动渴望还是导致我在种种方面都显露了太多不该表达的意向与信号……
“你想杀死我?”
像机敏的宫廷黄金猎犬在百里之外就嗅到了腐尸的浓烈气味,它深知这种味道绝不属于可食用的范围,而是必须怀着最高等级的戒备、警惕以最刻薄、残酷、凶悍、致命的手段争锋相对……没有任何矫揉造作、虚情假意的步步试探,他直接戳中了我最为根本的意图。
他轻易地嗅到了我内心散发的恶臭,我绝不应该质疑一个宫廷刺客在生死问题上的直觉,也绝不应该在考量他的杀人伎俩时给自己留有周旋的余地,就像曾经一位不善言辞、手段狠辣的教官在分别时对我规劝,“别和你的仇主正面对抗,你将无骨可葬。巧寻机会,埋伏在更为幽暗的深处,或有,成功的微渺希望……”
我不知道应怀以何种心思来评价刚才难以控制、几近爆发的冲动,它淤积在我心底太久的时间,以致当我看到眼前这个祸源之时,所有理性的欲望、情绪、意识都被复仇、杀戮、失去上限的愤怒所蒙蔽,如同一个沉睡许久的暴虐魔物突然被唤醒,誓要毁灭所有眼前的活物……可无法辩驳的是……这魔物一直就存在于我的内心……我不希望被理解、或被高贵的言辞绑架束缚,最起码在这一刻,是这样的……我清楚自己过去的经历,即便罹患失忆,这个屠夫的模样也会在我的噩梦中一遍一遍出现、蛰痛我的神经,我并非在为自己惨失城府的行径找寻借口与搪塞推辞的理由……我无法战胜内心的恶魔,它支配了我太久的时间,每一个思想的间隙都粘附着它的污染,每一个善意的情绪集群都惨遭其血腥的屠戮,我曾与它鏖战数年,都以失败告终,心灵修行、求医问药帮助过我将它短暂地放逐,可……当我看到遥遥向我走来的人,恶魔毫无征兆地从浅睡中苏醒……我难以控制,却必须阻止它即将支配我的恶行,在自身的人格凋零前,必须委以自己不曾有过的雄心、穷极所有的拙劣手段予其以禁锢……这耗费了我几近全部的力量……
绝不是理所当然的,自然也是难辞其咎的……
“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天选之子号的大副,柳寻善。你的接引官……”
呵,我永远也忘不掉这个名字……一个端坐在颅骨王座的上的恶魔正在沐浴在阳光下的新身份,当他显露出背后的阴影,那里定然,尽是堆积成山的惨死尸骸……他的答话意犹未尽,在拖了一个稍显冗长的尾音后做以了解,却给了我关于“接引”这一词汇的不洁联想……是接引我到达天选之子,还是接引我前往冥府地狱,他像是站在亡者必经之路上的阿努比斯,等待测量我心脏的重量……
“你和别人不同。”
我不知道他从我眼中看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这是非是他惯用的审问伎俩,沉默了短暂的时间后,柳寻善问道。
“天选之子不会邀请凡人加入。”
他盯着我,眼睛如同沾满血污的利剑于我的咽喉前来回试探着轻轻刮擦……我深知这样一件事,我的回答、反应、表情、态度、行为都事关这把利剑会割向我柔软的喉咙,还是暂时地距离我远一些。
我以同样的眼神回敬他的凝视,却暗自的、匆忙慌张的、分秒必争的、亡羊补牢的在内心砌筑高大的坚厚墙垣,以延缓、甚至阻滞他摧枯拉朽地强攻,也遮掩我内心的虚弱、为重建拖延必要的时间……
“我不喜欢搬弄口舌之人。帝国海军的英雄人物,闻名遐迩的俞明镜。”
“我,俞明镜。”
“我杀死了很多和你拥有同样身份的人。新贵族……总是一脸戾气,妄图谋逆。”
朝阳倾洒在他的面庞,棱角分明如同刀砍斧削,他挑选了一副纯血帝国人的上好皮囊作为自己最优渥的伪装,五官甚至带着某些旧贵族的特征,每一寸坚实、饱满、充斥力量的血肉都被嗜血的恶魔亲自赐福,使其在从事拆解人类身体的工作中更加得心应手……柳寻善无法依靠这身伪装欺瞒我的眼睛,我眼见过他的暴戾与凶残,亦是这份邪恶的牺牲品,它们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回忆与灵魂之中……我恨之入骨,却仍只能在绵延的恨意之中继续束手无策、功败垂成……不……不……我只是在等待、寻找一个绝佳的机会,用最为恶毒的手段亲手将其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