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章 “虔诚信徒”(1 / 2)死船无归首页

海心岛是距离帝国西海岸约120海里的月牙形大型岛屿,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使之成为众望所归的优良军港,即使从西海岸最近的港口城市浊水港出发,乘坐快艇也要超过半天的时间,何况是运送辎重的趸船。1939年夏天,6月29日这天下午,我以帝皇神选、战争英雄、海军之耳等身份搭乘帝国海军提供的运输船“虔诚信徒”号穿越无潮海前往海心岛,再由天选之子号的联络员接引正式登舰。

由于是帝国海军所属的运输船只,数名帝国军人也和我一起经由相同的渠道到达海岛的、隶属海军部门的军事基地,我并不十分清楚驻岛海军与天选之子号的船务关系,极有可能扮演着哨兵与后勤补给的角色。

据海军士兵之间的谈话、闲聊透露,海心岛方圆100海里都被划归为军事禁区,除了原生的鱼和鸟,没有任何生物以及人工造物可以在这一区域内安然无恙的存在。

我很快留意到一名留有大胡子的、“虔诚信徒”号上的工作人员,他总是寻找与人攀谈的机会,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又非常焦虑,每每有海军的巡逻快艇经过时,会不自觉的肢体颤抖,面色发白,即便是常年行驶在这一航线上的“熟面孔”与“同僚”,“虔诚信徒”号也无法减少接受物品盘查与人员核查的次数。

“帝国风雨飘摇。”

我听到了大胡子军人话中藏匿的部分言辞,平心而论,我认为他的话是合理与实事求是的,不仅是现在,早在数年前这一苗头已然显现,我既有亲身的经历,也有独到的见解,只是无意和他进行深入的探讨,因为我难以确定他不是帝国谍报部门的眼线,面具男人的教训足够深入骨髓、关于陈守的事情也让我的内心仿佛罹患了一场大病,谨慎绝不多余……故而他每每提到这个话题,我便以“要对帝皇保持绝对的忠诚”这一说法敷衍过去。

“你一定是名新贵族。”

“无论身份,帝皇是唯一的信仰。”

话题总以此草草收场,但另外一些无关风月的讨论却可以轻松消耗掉大量的时间,他对于海泽的知识令人叹为观止,冗长而繁杂的记述方式和我偶尔的提问增加了谈话的时长与新鲜感,至于其他同乘的军人以及“虔诚信徒”上的工作人员,他们的双眼就像枯木,没有任何生机可言,似乎对工作之外出现的人和事即漠不关心,也无意拥有交集,像冰冷机械上或大或小的齿轮,如果不是有意安排,我猜它们根本不想传动,也不想彼此扣合……原谅我用了“它们”这个字眼,但着实更为贴切。这……才是真正的帝国人。

在晚间12点后,我告诉他自己确实需要休息,接近十个小时的海上泊行已经让我筋疲力竭,期间他离开多次,回来时又总能提出许多新的话题。他的负面情绪在不涉及以“帝国”为主题的谈话中稍稍减弱,但是焦虑始终贯穿在言辞之中。我时时以委婉地语气提醒这位中年人切莫玩火自焚,很多话都可能成为其被宣判死刑的呈堂证供。然而,令我较为意外的是,他告诉我在此次的航行中找到为数不少的“共鸣者”。

“您不会揭发我们?”

“应当如此。知情不报者,与有罪者同戴铁枷。”

“为什么不是现在。”

这片海域没有风浪,或许就是被称为“无潮海”的原因,可没有风浪不代表没有暗流……在大胡子问出这一问题后,我把目光从海面转向他的脸,那是一张纯血帝国人的脸,只是堆积的脂肪让它看起来有些走形,肥胖在帝国并不常见,对于大部分来说,帝国没有孕育它的条件……

“我需要优先确定自己的安全。”

“犹豫。你在犹豫。帝皇和个人,你选择了后者。”

“只有保全自己,才能更好的效忠帝皇。如果我因此被一些人扔进海里喂鱼,帝国便永远失去了一次发现、清除背叛者的机会。”

他凝视着我,变得沉默不再言语,半晌,大胡子突然笑出声来。

“我无法辩驳。您会在上岸后,或者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揭发我的罪行?”

“你急于知道我对此类行为,或者说,对你表现出的行为的……态度?”

“每个人都热衷于知道别人对自己的定义。”

“更像是,威胁。”

大胡子咄咄逼人的姿态令我不适,听上去存在着一个呼之欲出又极力掩饰的目的,让我颇觉他会在下一秒对我做些什么盘桓于意料边缘的事情。

“换做是你,你会做什么。”

他问。我想到了那个叫做崔易安的女孩……以及,我对她做的事情。和现在的情形……如此相似,只是角色互换了过来。

“这艘船正在被思想的瘟疫侵蚀,先生。你必须正视这一点。而你,很有可能就是祸乱的源头。如果我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如果你仍执意继续散播瘟疫,世人会因我悉知你所为。”

在又一此相对冗长的沉默与对峙后,大胡子悻悻说道。

“帝国风雨飘摇。”

“要对帝皇保持绝对的忠诚。”

说罢,大胡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一动作代表了什么,他也没有予我做出解释,但在可以察觉到的部分,我发现了一些失落的情绪。在此之后,他便返回船舱。隔了大约十分钟,因为极度的疲倦,我也回到用于宿住的舱室。

“提前了一天。”

我想,比原定的登舰计划提前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船宿的条件向来不好,这艘运输船无出其右,住舱少的可怜,大部分由高级船务人员占据,普通船员和乘客只能在货物或舱壁之间使用吊床凑乎过上一晚。我的铺位也是如此寒酸,在木质货箱之间有一个不足一个人高度的窄小间隙,我只能蜷缩着和衣躺在粗麻绳编制的吊床上,上面蓄满水汽,带着浓重的海腥、鱼腥味与结晶的海盐粒。

“战争一触即发。”

我听到在木箱的后方,一个粗鄙地声音传来,

“‘无畏’号布雷舰在北方海域被厄姆瓦尔人击沉了,那群北方佬一直虎视眈眈,这就是信号!战争的信号!”

“帝国总能在战争中得利。”

另一个声音。

“可人民不喜欢战争。”

“帝国可不是‘人民’的帝国,帝国人全都是帝皇随取即用的货币。”

我假装轻咳两声,意图阻止这场“不忠”的谈话,它不应该发生在我的耳边。果然,在知悉仍有人聆听后,他们知趣的偃旗息鼓。可是大约一分钟,一队纠察队卫兵从我身边擦身而过,五六个高挑粗壮的男性直冲木箱后而去。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我努力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阻止接收连续的惨叫,这是我一直担忧的结果,帝皇的眼线无处不在……而下场……

十分钟后,他们拖着两个男人毫无顾忌的离开,嘴里骂骂咧咧的声音旨在抱怨又一次的加班,期间制造的噪音足以与噩梦媲美,可是没有人敢于指责与发声,甚至窥视一眼。大家都致力于装睡,让听到的声音在梦境中散溢,但一定不要因失控而发出含带相关内容的梦呓,纠察队一定会随之而来。我并不知道自己有无梦呓的习惯,因此在黎明前的数个小时内,我只能克服疲劳与困倦,让自己时刻地保持清醒而不至于入睡。

“一个难捱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