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怀表背面,白色的实线勾勒着一个风帆海船形状的家族徽记。我从未见过这一徽记,但存在极大的可能来自一个行商浪人家族,在上一个世纪,他们拥有数量巨大的贸易船只及战舰,与帝国皇室交好,被批准对外合法的殖民与掠夺,当然,需要上缴税费,他们是有权支配私人武装的经济集团,即便是帝国的地方行政官员,也无权过问他们的行踪或目的,甚至需要曲意逢迎来换取某些政治利益。即使在帝皇掌权前的数十年,这些经济集团仍享有过分阔绰的权力,随着帝皇的加冕,他们陆续转型为单纯从事海路贸易的正规公司。
我不知道这块怀表是如何落入当前的主人之手,它的故事也许只有混迹于人群的鬼魅才能知晓……而其真正主人的品味相当古典、怀旧与独特,我打开怀表,时间没有停留等待它的主人,指针仍按照既定的规律步步行走,表针与数字上镶嵌有暗色的黄金与玉石,它们似乎全部取材于不见天日的深海,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通感,当接触发生时,内心真切地感受到了窒息、压抑、黑暗与桎梏……在所有属于我的经历中,只有深海才能带于我这样的体验。
表壳的内侧贴着一张……似乎被海水浸泡许久的照片……上面曾经承载的内容已经相当模糊,大部分的区域充满琐碎的褶皱、花白一片,沾着相纸卷起的粉屑,很难说上面记录的是什么……但仍存留下的……左下侧的一角……它相对清晰……可是展现的东西……像是一个先天畸形或罹患某种增生类怪病的、人类的右脚,或是一个被劣质、荒谬、无礼审美支配完成的泥塑作品,它的艺术风格难以被恭维,也从未在公开的渠道出现,那更像是一只来自荒诞无稽的小说中的怪物的肢体,是几种丑陋的、已知生物的缝合……由于过于异类,我甚至无法用足够专注的精神和不对其产生嫌恶的耐心描述它们的外形,如果用抽象的言语予以形容,它完全是奸邪、病态思想的完美具象,人类所拥有的所有低劣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其万分之一的丑恶,即便拥有极度的反社会人格患者,也会视其为不可逾越的榜样,它……即便只是一个整体的极小部分……在瞥见的瞬间,也给我带来了严重的不适,在眼见到它最初的时候,还在幻想这一照片的全貌,而当我意识到掩藏在其背后的险恶思想……一些可怕的变化在内心蔓延……我没有余力与念想来判断到底哪一种情况在前……是意识到它背后藏匿的险恶思想在前,还是内心可怕的变化在前……此时,黏着的、浑厚的、臃肿的、腐烂的、散发恶臭的、焦油一般的黑色……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只知道当我发现它的存在时,它已经渗透……这个词汇也许并不适恰当的,它不是完全的自外向内……而是……犹如一种可怖的共鸣,它在向我的内心渗透的过程中,我内心中的某些元素对其产生积极的响应,这些元素是我从未在任何场合见过的、我以为绝不会存在于我内心的……可怕的、谈之色变的、被人类道德所不容的东西……我不能细说它们……即使只是怀有莫大怨恨的、极力批判的、简单地提到对应它们内涵的名词也是对“人类”这一群体的亵渎,我曾以为这些不洁的、甚至无法用言语予以全部进行包容描述的行为早已在人类的集体潜意识中销声匿迹,却无一遗漏的出现在我自己的内心……这些即使在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看来也是极端残酷行为和品德,它们出现、越聚越多、被无限放大……它们污染着存活在内心的其他品质……似乎要将之全部的吞噬,面对这些无穷无尽的、滋生着的、蔓延着的黑色……我惊忧、拒绝、恐惧、对抗……可……当这些力量变得衰弱无力……最令我感到可怖的变化……诞生了……我竟开始……衍生出绝不该有的顺从……与向往……
突然地,我猝不及防地开始抽搐,全身的筋肉不住的向内收缩,脏器却极度的向外膨胀……在极短的时间这一症状就变得剧烈且不可控制……腔体急速地凸起,从未体悟过的血肉疼痛几乎在一瞬间就将我击溃,无以解释为何会存在、仿佛凭空降临的恶臭黑色填满心房,并不可遏止地、扭曲着的、不断增殖的、以最为便捷的姿态与形状向外扩散……它们冲进血管与肌肉、骨髓与筋膜,扎进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细胞……似乎某些不属于我、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正在我体内孕育……它搏动愈加剧烈与频繁,犹如在将近的、未来的的某一个瞬间,就会撑破我的胸腹钻挤而出……这幅血肉正在成为一道可怜、无知的大门,当大门被打开……
“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军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