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宋家院子。
这院子门脸看着不大,里头却是别有洞天,光是那堵照壁就比夏蔓宅子里的气派多了,上边儿不仅阳刻着瑞兽图形和牡丹纹,还有四个醒目的大字,松鹤延年。
宋时轮从他爹的屋子里出来,脸色不豫的往自个儿小院行去,刚进了半圆拱门,家中婢女匆匆来报,说是夫人心情不好、在屋里收拾东西要和堂少爷一道回娘家。
堂少爷就是他媳妇儿李玉嬛的堂兄,也即是阳羡县令李宪的儿子李宝融,妥妥的官二代一枚。
宋时轮得经学大家李渠赏识娶了他独女,和县令李宪也就有了这层沾亲带故的关系,人人都说他日后必定飞黄腾达,老宋家祖坟是烧了高香了,这也是宋恭之所以在堡里逢人高三分的原因。
听完婢女的禀报,宋时轮也未表现出什么,方才他爹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说是避免再出乱子,让他媳妇回娘家避避风头。于是他嘱咐婢女多备几样孝敬给岳丈的礼物,随后也不去自己屋了,而是直接往待客的偏厅走去。
偏厅内摆着一桌酒席,屋内生着暖炉,两个穿绫衣的公子哥和一名宽衫大袖的中年文士正在吃酒谈天,宋时轮进来后和几人一一见礼,然后便在主位上坐下了。
中年文士两腮和颏下蓄有短髯,行止间神态自若,此人是阳羡县的县丞,姓常名瑁,为县令李宪的心腹副手,也可说是宋时轮的上官。
穿蓝衫的便是宋时轮的妻兄李宝融,此时他膝上还坐着一个年轻娇美的婢子,正面红耳赤的一边喂他吃酒、一边任他上下其手,另一个翩翩公子一袭白衫,举止优雅的把玩手里的褐瓷酒杯,若此时夏蔓在场必定会大吃一惊,这人正是她的妹夫,出身广陵谌氏的谌容。
“宋兄,”谌容面带微笑的说道:“看你脸色颇有不霁,可是在你爹那儿吃了挂落?”
宋时轮便有些尴尬,略带拘谨的说:“我爹他……还是有诸多顾忌。”
谌容颔首唔了声,放下杯子不说话,一旁李宝融接过话茬,满不在乎的道:“我看你爹就是糊涂,拖延来拖延去,结果让那姓夏的小娘赶了回来,若是昨儿个就让我妹子前去,哪来这么多麻烦。”
宋时轮垂目不语,借夹菜的功夫把一丝不喜掩饰了过去,谌容撇他一眼,不着痕迹的缝上李宝融话里的诘难:“不知宋老大人是个什么想法?宋兄可否说来听听?”
宋时轮在李宝融面前一直说不起话,谌容打的这个圆场他哪有不懂的,当即想了想措词,对谌容道:“谌兄不瞒你说,我原以为这事很简单,不过就是一个下人而已,可方才听我爹那意思,再要逐那婢子出堡怕是……”
他面露难色,拱手对谌容道:“要不咱们从长计议?”
一听他打了退堂鼓,李宝融立时面上作色,谌容却是笑了笑,一句话将了过去:“宋兄的意思可是说宋老大人下了逐客令?要说咱们几个的交情,宋兄只管明言就是,我和李兄还有常大人又怎会强人所难?”
说着他作势起身,宋时轮赶忙将他拉住:“谌兄这说的哪里话,我爹没那个意思,即便是有,我宋时轮难道会让二位哥哥和常大人失望不成?”
李宝融冷哼了声,只当没听到他说的话,谌容不动声色的瞟了下常瑁,后者清了下嗓子,开口道:“曹史别急,宋佐史人虽年轻却素有好义之名,我等不妨听他说完。”
“便依常大人所言。”谌容先是朝常瑁一拱手,继而又敛容朝向宋时轮道:“宋兄勿怪,若是你有为难之处只管明言,我谌容非不知进退之人。”
二人执手落座,常瑁又道:“宋佐史,这此间事由你也清楚,若是不能办妥,怕是曹史在那位贵人面前不好交代……”
待他说完,李宝融一手揽住美婢,拿另一手敲了敲桌子:“我的好妹夫,你也不想想,若不是人在这白鹭堡,我早就自个儿帮着谌兄办了,哪会专程带他过来走这一遭?我和谌兄既是死党,他又是郡守最为信重的僚属,你若是能办,谌兄必会记你这个人情,你若是不能办你就直说,省得我窝在你这瞎耽误功夫,还不如上广陵去吃花酒。”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就是在拿话点宋时轮,后者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三人哪个来头都比他宋时轮大,说白了,人家来让你办事就是给你这个结交的机会。
李宝融对他从来都是爱搭不理的,这回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意思就是他如果把这事办成了,那就算是进了李宝融这个圈子,可他若是拒了,那以后也就真的只是个“妹夫”的关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