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只把自己和红裳当朋友吗？这话拨弄得王抱一心弦一跳，淡淡酸涩感无中生有而出，少女之死在此刻又多了些真切感。

将心头情绪扫到一旁，王抱一就着红裳新提供的信息继续思考。

谁杀死的绿衣？这事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便是所谓的“鬼”，那位神秘的林平秋下的手。

王抱一直觉上是否定这种可能的，因为林平秋过去的所作所为有很大的规律性，那就是他只对“真传弟子”下手，而绿衣可不是——当然，林平秋这几年也可能转了性子，改主意要无差别屠戮奇临宗满门了。可即使林平秋成了个杀人狂魔，他也不该找上绿衣。

因为他从山下拿了剑上山，第一时间到达的是外门男弟子的屋舍，他为什么不在男弟子屋舍下手？即使他非要找个女弟子杀，那为什么非要选择绿衣？为什么不选择红裳？要知道红裳那个时候可是偷摸在山道旁的树林里练剑，杀死她可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

这件事怎么也说不通。

那就只剩下了第二种可能，有人伪装成林平秋，杀了绿衣。

可这种猜想下要回答的问题更多了。绿衣平素未与人结怨，身世只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孤儿，到底是谁对她有那么大的怨气，非要杀了她不可？

此外，陆逸死去林平秋回归这件事，只在小规模的团体里传播过，除去王抱一和红裳，恐怕也就只有赵刚、赵实、富贵、八长老以及他们各自亲近的人知晓此事。如果真有人伪装成“鬼”杀人，那凶手只能在这些人之中——这些人与绿衣结怨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王抱一把心头的猜测向红裳和盘托出，然后总结道：“两种猜测都遇到了绕不开的问题。林平秋和绿衣有怨的可能性极小，他叛门而出的时候绿衣还是个寻常乞儿呢；至于伪装杀人，我也一样想不出这些人里究竟谁会和绿衣有着不死不休的矛盾。”

红裳听得仔细，她和绿衣朝夕相处，知道的事更多，便顺着王抱一的思路说道：“赵刚师兄和富贵师兄都很照顾绿衣姐姐，断然不会和她有什么矛盾。赵实就更不会和绿衣姐姐结怨了，毕竟他很喜欢绿衣姐姐；至于八长老，我和绿衣都只在入门那天见过八长老一面，也应该不会和他生怨才对……”

红裳还在细细思量绿衣的人际关系，王抱一却闻言有些吃惊：“赵实喜欢绿衣，真的吗？”

红裳点点头：“当然是真的，自一年多前起，每逢我和绿衣姐姐练剑，赵实就会在旁边看，还时不时会给绿衣姐姐带些食水点心——那可不就是喜欢绿衣姐姐嘛！”

“我竟然完全不知道。”王抱一一直以为赵实每日只是在雾峰修习才总不见人，没想到是去看姑娘去了，“是了，与你们比试切磋的时候，他也总在场……”

这小子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少爷，真早熟。

“至于林平秋……我和绿衣姐姐都是今日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也应该不曾和他扯上过关系吧？”红裳的话，事实上把王抱一思考的两个方向都封死了，“哎，我们这不是又回到了原点嘛……”

王抱一却不气馁，他本就没有指望过凭借只言片语就能拼凑出真相。

“既然无法一步到位弄明白是谁杀死了绿衣，那我们就退一步。”王抱一思路很清晰，“现在我们需要弄清楚的问题就变成了，究竟是不是林平秋杀死了绿衣？”

“这不就是一件事吗？等等，不对……”红裳似乎也抓住了重点。

“要证明林平秋杀死了绿衣，就必须证明他有杀死绿衣的动机。”王抱一自顾自地说下去，“要么就是绿衣确实与林平秋有隐秘的瓜葛，要么就是林平秋因为某种原因开始把奇临宗新晋的女弟子都当作目标了。”

“绿衣姐姐很少和我提及过去的事。不过在入门时，我们这些孤儿的身世都登记造册了，只要麻烦一下师兄师姐应该就可以查到——林平秋的身世也应该能查到。”红裳细细思索，“还要想办法细细查查当年发生的事。哎，当年的事赵刚师兄肯定很清楚，就怕他不愿意和我们说。”

王抱一想了想赵刚那提及林平秋就失去理智的忿怒脸，也忍不住摇头。

“这两件事就麻烦你调查了。”

“那你呢？你去做什么？”

“与我相熟的师兄只有富贵师兄和赵刚师兄，想从这两人身上再得到什么信息恐怕是很难的了。我思考了一下，我在山上应当很难得到什么信息了。”王抱一双眼泛光，显然是已经有了主意，“所以我要反其道而行之。我要下山。”

红裳有点跟不上王抱一的思路了，疑惑道：“下山？下山做什么？”

“我方才想到，还有一种证据可以证明我的猜想。”

“什么证据？为什么要去山下找？”红裳连珠炮一样的追问，王抱一却只摇头不作答。

“你这个人就是这样，闷葫芦，没意思。”红裳只能悻悻撅起嘴。

王抱一却突然想起件事，他随手从桌上翻出纸笔，开始涂涂画画。

“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找到这些材料，总之我多写几种方法，你照我说的做，说不定能找出真凶。”

红裳好奇地凑过来看，只见到王抱一写了一通鬼画符一样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算命的符吗？”说到算命，她突然又想起件伤心事，一下子又难过起来，“说起算命，今天我和绿衣姐姐还在一个老道士那儿算了命，那老家伙本事稀烂、满嘴胡话，说什么绿衣姐姐一定能‘善终’，结果转眼就遭了意外！”

王抱一只顾着把留下的信息写完，然后便嘱托红裳一定要将纸收好，接着就准备离开。他拉开房门，迎面却见到一位面容冷冽的师姐走来。

对方看到开门的是王抱一，显然也惊讶了片刻，但她立刻搞清楚了状况，愤怒地呵斥：“你是谁？怎么竟敢夜宿女弟子的屋舍！”

这又是一位真传，着一身白衣。她神色冷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一双眸子锁在王抱一身上，仿佛在看一个囚犯。

王抱一乖乖认怂：“我与绿衣和红裳是好友，因为绿衣猝亡，红裳悲痛难忍，得富贵师兄应允，我便在此陪伴了一会儿。”

“富贵？那小胖子又凭什么做主？”这位师姐冷哼了一声，但也不愿意深究，“回去吧。”

“是。”王抱一也不敢问这师姐姓甚名谁为何这么拽，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一溜烟就跑了。

不过不是下山，而是上山。

奇临宗的新弟子是不能无端下山的，王抱一想要下山，还得托他最亲近的富贵师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