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涅里说:“请您问我。”
嬅姬问:“就算山中寒风刺骨,你也会昂首挺胸,直面寒风,因为佛多霍人永远不向严寒低头。是吗?”
宁涅里说:“是。”
嬅姬问:“就算遇上灾年饥荒,你也会鼓足精神,绝不露出虚弱的模样,因为佛多霍人永远矫健强壮。是吗?”
宁涅里说:“是。”
嬅姬问:“就算面对流言蜚语,你也会不受干扰,时时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因为佛多霍人永远清白磊落。是吗?”
嬅姬话音落下,霎时间宁涅里便从座椅起了身。辛盛会意,伸手接过他怀里的白云。
宁涅里恭敬面向嬅姬头颅,行三次大礼。他深受触动,思绪如拨云见日,须臾间掠过沃野千里,开阔明朗。礼毕,他对嬅姬说:“今晚启程,我要回都城送丧。”
“我知道了。”嬅姬平静地回应道,似乎并不意外。辛盛却大叫起来:“你怎么还要去?生怕当不成孝子?赶明儿我让总督给你立个孝子牌坊好不好啊?”
“谢谢你,盛。现在我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宁涅里对她扬起微笑。这一次的微笑并非源于温和的本性,而是源于参悟的法喜:“我必须面对恐惧,才能克服虎利顺。也许克服是漫长的过程,但我不能错过任何一个面对的机会。”
“你能够亲口叫出她的姓名了。”嬅姬带着笑意的声音中饱含欣慰。
“我不该恐惧她,我一生清白磊落,我从没做过任何错事。脑中这样想通了,心中却还是没想通。所以我应该去经历,有些事只有经历了才能明白。”
嬅姬问:“然后呢?”
宁涅里说:“然后不再恐惧她。”
嬅姬问:“然后呢?”
宁涅里说:“然后原谅她。”
嬅姬问:“然后呢?”
宁涅里说:“然后像爱所有人一样爱她。”
嬅姬说:“去吧,宁涅里。盛会照顾好白云和西斯林,你尽管放心。”
辛盛哀叫道:“我照顾不好啊!西斯林不喜欢我。”但宁涅里已不容她再拒绝,用信任的目光望向她:“我把我的女儿们交给你,你一定能照顾好她们。”
这时西斯林又在里屋嚎啕大哭起来,辛盛僵在原地,束手无策地望着宁涅里,而宁涅里已穿衣戴帽,装束停当,准备离开家门了。
“哎!”辛盛想让他喂完西斯林再走,可她唤了一声后,与回头的宁涅里对上目光,借着灯火隐约瞧见他深陷的眼窝和细微的皱纹,忽然又感到十分不好意思,便改口道:“雪夜路滑,注意安全!”
宁涅里含笑对她点了点头,就转身踏出大门。
辛盛在门口目送宁涅里,直到对方的身影融入白茫茫的月夜,她忽然想起“宁涅里”是春天的意思。在总督府闲得五脊六兽的日子里,她隔着高高的铁丝网围栏,见证了年复一年的四季轮转。而冬与春的交界,便是第一声春雷。在紧随其后的春日暴雨中,万物迅猛生长,佛多霍从沉睡中苏醒,而她开始寻觅可以击毙的新猎物。后来森林被她杀没了生机,唯一的盼头也就剩下看抽芽生叶,看山野如何从嶙峋枯木走向枝繁叶茂。这一切都是春雷带来的。
今年能在西佛多霍等到第一声春雷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