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在深冬时诞生了,和收养牛头人的那个冬天一样寒冷。锦国卫兵没有注意到这边,他们幸运地躲过一劫。村里的乡亲们纷纷送来家最好的东西,表示祝贺。正值过年节庆,又有达子香家喜上加喜,山村整个冬天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之中。
好景不长。在冰雪消融的春天,背着枪的锦国士兵闯入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原来有人外出采购物资时,得知举报有重赏,就把达子香家给举报了。
士兵要杀孩子,嫂子苦苦哀求,问能不能拿钱来补,或者去服劳役。士兵拒绝了,因为顺产的孩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存在。当时哥哥不在家,达子香和牛头人在门外悄悄看着。士兵举起枪,嫂子把孩子死死搂在怀里不松手,似乎想寄希望于士兵最后的人性。
牛头人害怕了,紧张地拉住达子香的衣袖。达子香摸摸他的头,摆出长姐的姿态:“别担心,有我呢。”
说着,她就提起斧头,大步流星走进去。士兵闻声回头,见达子香步伐越来越快,不像威胁的样子,吓得慌忙开枪。达子香早有预料地躲过去,抬手一斧头砍在士兵脖子上。士兵临死前发出惨叫,惨叫声吸引了另一个士兵。
牛头人方才见识到枪的厉害,没等达子香反应过来,就直接扑倒准备进门的士兵,夺走他的枪。达子香不啰嗦,抬手两下砍死第二个。她提起染红的斧子,径直村口向走去,斧刃沾满了模糊血肉。村民们纷纷避让,用赞赏的目光望着她。
最后一个锦国士兵吓破了胆,哆哆嗦嗦连枪都端不住,被大家齐心协力按在地上捆起来了。达子香用斧头指着他,逼问告密者是谁,士兵如实答了。达子香三两下砍死他,然后带着大家一起烧毁告密者的房子,赶走了告密者的老婆和孩子。
哥哥晚上回来,得知此事,便明白此地不宜久留。眼下唯一的选择就是向西走,举家搬到鹤达去。锦国士兵没有权利进入行代津辖区。
他们连夜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牛头人却执意不肯。他沉默不语,谁也不明白他的意思。最终哥哥叹息:“也许他舍不得这里。”
“那么,我也不走了。我陪他留下。”达子香自告奋勇道。
嫂子听了,有些焦急:“这怎么能行?”
“哥,你们带着孩子先走吧。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能耐吗?咱们一定会重逢的。”达子香认真地看着哥哥。哥哥沉顿片刻,不顾嫂子反对,决定尊重达子香的选择。这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他相信达子香。
当天夜里,哥哥带着嫂子和孩子离开了。热闹温馨的家里如今冷冷清清,只剩达子香和牛头人。达子香倍感无聊,就问牛头人:“你怎么不愿意走呀?跟我走吧。”无论如何也劝不动牛头人。
又过几日,锦国士兵再度来袭,这次规模远比之前要大,浩浩荡荡来了十几人。原来告密者吃了亏,对达子香怀恨在心,就把村庄发生的事添油加醋汇报上去。现在,锦国士兵已经无暇去杀顺产的孩子,主要是来抓那日罪魁祸首的。
当士兵们包围村庄的时候,牛头人孤零零地在道路间现身,向领头的走去。
领头问他:“是你干的?”牛头人点头。领头感到很意外,就招招手:“把这个怪物带走。”
达子香看得云里雾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只知道亲人要被带走了,急得抓耳挠腮。邻家妇人则流泪叹息起来:“那孩子不肯走,就是为了向士兵认罪。他怕我们受牵连啊。”
这时,达子香隐约好像听懂一些。虽然懂得并不透彻,但足够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飞快地跑回家,抄起那日砍人的斧头,斧刃上的血渍还未洗去,一片片地干涸凝固了。接着她提起斧头冲向锦国士兵们,毫无畏惧地挥向其中一个人。另一个人眼尖,大叫道:“小心!”连忙用枪托狠狠打在她肩上。剩下夺斧头的夺斧头,摁人的摁人,好歹算是把达子香控制住了。
“那天我就是像这样砍死了三个!”达子香扯着嗓子尖叫道:“全是我干的!我不后悔!他们要杀我的嫂子和孩子,难道我应该一动不动地干瞅着吗?我杀三个是因为一共来了三个,如果来十个我就杀十个!我要把你们全都杀了!”
真相大白。锦国士兵放过牛头人,把达子香带走了。达子香又回身对牛头人喊道:“等着我,我过几天就回来了!难道还不相信我的能耐吗?”
牛头人不知道他们要把达子香带去哪里,又不会说人话,只能一边哭,一边在后面跟着。他跟了一路,直到士兵们上了马车,赶着马匹绝尘而去,他再也跟不上了。
他十分沮丧,认为等达子香找自己是不现实的,决定主动去找达子香,但又记得达子香承诺过一定会回来,因此不敢离开狍信。他怕哪天达子香回来,该找不到自己了。
达子香被带到鹿觉去,作为囚犯参加利觉铁路的修建,那段时间铁路施工严重缺人,一切犯罪者的量刑都折合成服役时间。牛头人当然不知道这些,他一直漫游在狍信全境,等待达子香回来。
牛头人成为狍信的一处移动奇观,很快在整个佛多霍都成为了传说级别的存在。狍信人要是在哪偶遇了牛头人,就热情地邀请他留宿,还给他换新衣服和新鞋子,留下旧衣服和旧鞋子做纪念。
牛头人不会说话,但心里什么都明白,对善良的狍信人是怀有感激的。也有富裕人家问他要不要留下一起生活,牛头人拒绝了。
牛头人不能停,他必须永远走下去,直到与达子香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