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真是个好人啊！每次都是你救我。当时我不认识你，但现在我认识你了。我应该给你多少钱呢？不好意思，我身无分文，但我目前兼任总督的老婆一职，可以把你推荐给总督府。”

“呃，不用了。你怎么这么快就能走动？回去躺着休息吧。”

“行，行，那我回去躺着了，有事儿吱声啊，我能帮你干活儿。我什么都能干。”

“快回去吧。”

辛盛扶着墙，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望着她的背影，宁涅里有些想不通。多龙大姐是何等英明神武，养女长大后却不太有干妈的风范。按说自幼在神主家长大的孩子，从环境熏陶来说，该有不亚于王室的气质，辛盛则与这些完全沾不上边。她身上具有浓重的乡土气息，更像个佛多霍的村姑，既不沉稳也不精于算计。某一瞬间，宁涅里想到少年时的诺温，但也只想了一瞬间。他不愿意主动去想虎利部的事物。

“宁涅里，还记得我们刚刚讨论白云的智力缺陷吗？”在辛盛走远后，嬅姬突然问道。

“嗯。怎么了？”

“辛盛的智力水平比同龄人稍低一截。这源于辛家的遗传病，要么生出极为聪明的孩子，要么生出极为笨拙的孩子。而且，辛盛除了和多龙一起度过的两年以外，要么在神主家关着，要么在总督府关着，没有通过外界习得的经验。她现在还不如小孩子有见识。”

宁涅里沉默，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感到辛盛很可怜，但这不能缓解他因白云而生出的悲伤。

“‘尽管如此，‘智力’和‘智慧’并不相同，二者之间有很大差别。智力来源于基因遗传，智慧却是在无数次轮回中积攒得来的。宁涅里，头脑极度聪明而缺乏智慧的人，最终会被那股聪明反噬，这就是天才很容易发疯的原因。智力太高并不必然是好事，智力缺陷或许是一种幸运。”

“天女，我并不希望白云拥有这种幸运。谢谢您对我讲这么多，总有一天我会更加深刻地理解。”

“总有一天？我现在就可以举出你认识的例子。”

“极度聪明而缺乏智慧吗？”

“虎利顺。”

嬅姬将名字轻轻吐出口的刹那，宁涅里的身躯剧烈震颤一下，脸色生理性地变差了。顾不得在天女面前失仪，他大声打断道：“天女，别提这个人！”嬅姬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顺是天才，她不仅力气过人，创造性也很强。”

“天女，我……”宁涅里挣命想制止嬅姬讲话，嗓子却哆哆嗦嗦发不出声音。在深入骨髓的恐惧之下，他神经紧张过度，短暂地丧失了呼吸功能。尽管如此，他的听力依旧灵敏，头脑清醒地被注入话语：“顺什么都能学会，只要学完就懂得如何应用到实际中。她和她的哥哥诺温一样，都是出类拔萃的天才。”宁涅里想抬手抓嗓子，又怕把怀里的白云摔在地上，只能一边拼命摇头，一边用目光哀求嬅姬闭嘴。

嬅姬继续说：“顺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正源于智慧的缺失。她极度痛苦，所以想通过伤害他人来转移痛苦。但她失败了，背负罪孽，并且走投无路。如果能重来，她绝不会再做一遍。”

难以缓解的窒息让他双腿发软，宁涅里逐渐跪趴在地，用最后的理智把白云轻轻搁在身边，以免摔伤了她。白云又咯咯笑起来，高兴地满地乱爬，但宁涅里无暇顾及。刺耳的话语像冲刷岩石棱角的瀑布，正一刻不歇地袭来：“你害怕虎利顺吗？你不能避讳去想虎利顺。只有多想想她，你才能明白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可怜她，宽恕她，摆脱她。虽然你们此刻处在不同的空间，但她正紧追着你的心绪呢。你的人生中也许还会遇到第二个虎利顺，第三个虎利顺，逐渐你就会明白：虎利顺什么也不是。”

这时候，辛盛提溜着白云从门外走进来。原来她饿得到处找吃的，差点踩到在地上乱爬的白云，就过来还孩子。才一进屋，她看见宁涅里恐怖的模样，吓得大叫出声，连忙把白云扔一边儿，冲上去猛拍宁涅里的后背。

辛盛劲儿大，拍得宁涅里感觉五脏六腑都要错位，差点咳出一口血。但他没有咳出血，而是把呛进气管里的呕吐物咳了出来。随着气管的通畅，那股窒息感终于消失了，他的手也不再颤抖。

辛盛手忙脚乱地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又把他像鸡爪子一样弯曲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捋直，然后紧紧握着他的手。辛盛能量场强大，可靠且令人安心，宁涅里感觉得到。直到恐惧被驱散，他逐渐恢复神志，才发觉自己刚刚失禁了。

“老妖怪，你是不是又说别人不爱听的话了？顶属你最烦人！长了张嘴生怕别人不知道，整天叭叭叭叭叭！”辛盛安顿好宁涅里后，骂骂咧咧地起身，照着嬅姬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过去。脑袋被辛盛从桌上扇飞，重重砸在地面，这可把宁涅里吓坏了。他想去捡起脑袋，又怕不洁的自己玷污到天女，只能无奈地对辛盛抱怨道：“你怎么能这样渎神，那可是天女啊……”

“咱行代津人信神主，没人拿天女当鸡毛。”辛盛弯下腰，单手抓住嬅姬的头发，拎起脑袋扔回桌子。脑袋在桌面轱辘两圈儿，笑道：“行代津人可不会用‘咱’来自称。”

“你可得啦！少在那卖弄什么天道人道的。他刚才差点呛死，你都不知道喊我过来帮忙。”辛盛白愣嬅姬一眼，不高兴地训斥道。兴许是动了怒，她的下体开始流血，顺着大腿啪嗒啪嗒打在地面。宁涅里催促道：“你刚生完孩子，快回去躺着！”又从架子上抓了条干净的手巾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