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鹿觉国界边缘的山村,有四五个锦国卫兵贸然闯入。他们背着枪,西佛多霍人最恐惧枪,因此家家户户都封门闭窗,唯恐惹祸上身。卫兵一边低声咒骂村民们胆小,一边在路间喊道:“叫你们带头的出来说话!我们在抓一个违法孕妇,黑色的眼睛和灰色的头发,说话是鹰青口音。把她交出来,不关你们的事儿!”
锦国卫兵极力表达友好,依然没人敢出来。卫兵们无可奈何,只好分成几路,挨家挨户敲门问询。鹿觉宁涅里给床上昏迷的女人缝完针,正擦洗着婴儿身上的血污时,一个卫兵敲到家门口。
医生在锦国是地位很高的职业,因此尽管宁涅里是黄眼儿,卫兵还是不自觉将语气放得恭敬:“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孕妇?黑眼睛,灰头发,背着一杆枪和一个红白相间的包袱。”
宁涅里露出礼貌笑容,语气温和:“我刚刚给一个孕妇做完剖腹产。那个孕妇和您描述得一模一样,请问她犯法了吗?”听见宁涅里这样回应,卫兵愕然:“没在山上顺产吗?”
“她确实是在我这里生产的。我亲自开刀,取出了孩子,您可以进屋检查她的刀口,但必须先做全身消毒。”宁涅里刚说完,屋里就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不用。既然医生您这么说,那就没什么可怀疑的。我们都是奉命行事,打扰了。”
“您也有您的辛苦啊。”
宁涅里送走卫兵,便回屋继续擦洗婴儿。女人抱着婴儿躺在家门口,他不能放置不管,只能救她。婴儿是新生的状态,而女人身体损坏惨重,下半身又赤裸着,显然之前在山上顺产了。他知道禁止顺产的命令,因此猜到女人被锦国卫兵逼上绝路。为保住婴儿,宁涅里决定给女人伪造刀口。等他做完一切,追兵刚好赶到,婴儿活下来了。
他翻了翻女人的眼皮,是个黑眼儿。为得到更多身份信息,他擅自打开她的包袱,不禁吓得怔住:一颗头颅正微笑着看向他,而他是认识这颗头的。不如说佛多霍没人不认识这颗头,在锦王颁布宗教禁令以前,家家户户都供奉她的画像。正是天女姜嬅姬本人啊!
“宁涅里,好久不见。”头颅泰然自若地打招呼。宁涅里紧张地用双手捧出头颅,转身向西屋走去。他进了西屋,先把头颅放在一块干净的手巾上,又掀开墙上的大帘子,露出帘后的天女画像和贡品。他从供桌上取了一个刚解冻不久的海棠果,有些胆怯地递到头颅的嘴边,问:“您吃吗?”头颅张开嘴,让他一口一口喂着吃了。
“这些年来,你每天都供吗?”
“是,习惯了。冬天水果少,您将就吃。”
“不怕锦国吗?”
“以前在地窖偷着供。现在安全了,锦国人一般不来咱这边境的小村庄。有时候村儿里还举行仪式,请我做法事。”宁涅里喂完天女,还剩个果核,舍不得扔,就把果核囫囵个儿吃了。接着他又起身放下帘子,藏好供桌。
这时,一个宝宝咯咯笑着爬进西屋,宁涅里怕她着凉,连忙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在怀里悠着哄。
“塔娜的女儿长得这么大了。”
“您连老师有女儿的事都知道?”
“我无处不在。”
宁涅里忧心忡忡道:“我的过失。白云已经一岁了,还只会在地上爬,什么话都不会说,比同龄的孩子慢半拍。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教好老师的女儿。”
嬅姬说:“你教不好她,因为她的智力有缺陷。”
听罢,宁涅里不敢置信:“老师是个聪明人,孩子爹也是男人中的佼佼者,基因必然是最良好的,孩子怎么可能有智力缺陷?难道因为老师过了育龄期……”他遭到巨大的打击,一时间难以接受,越说语气越低落:“老师救死扶伤一生,所有人都爱戴她。为什么她无辜枉死,连后代也不幸?天女,我不能理解,难道这些报应就该落到老师头上?”
“即便塔娜的孩子是弱智,你也不会后悔当初把孩子救下来,对吗?”嬅姬笑吟吟道:“不仅因为你爱塔娜,更因为你的慈悲不亚于塔娜,所以你才能为塔娜和其他男人的女儿献出一切。”
“天女,我不希望白云不幸。怎样才能让她的智力和其他孩子一样呢?只要您指明道路,我什么都愿意做。”
“没有办法,她这辈子只能这样。智力缺陷也未必是坏事。白云虽然不会说话,却很爱笑,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快乐又善良的人,就像她的妈妈一样。”
“天女,请您告诉我。有果必有因,究竟是老师过了育龄期,还是孩子爹有家族遗传病,或者老师做过伤天害理的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