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工后,她派人将白骨项链送到貂未部去。几日过去,使者归来,顺问:“毕牙什么反应?”
使者说:“她当着我的面儿佩戴,还托我向您谢恩。”
顺问:“她不恨我吗?”
使者说:“毕牙公主满心欢喜,对您感激戴德,没有丝毫恨意。”
顺听了,越发纳闷起来。她甚至想,倘若自己没能杀死塔娜,是否连塔娜也不会敌视自己呢?她不明白为何没人恨自己,难道是虎利部强大到令他们害怕,不敢生出仇恨之心?如是想着,顺越发觉得没意思,仿佛活在虚妄一场梦。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失去了意义,因为结果必将注定,毫无概率可言。
甚至,她本不必东跑西颠,只需将宁涅里本人掠夺过来,结果也是同样的……
一直以来,自己都在做什么呢?
顺日益痛苦。她派人去找宁涅里,要把他和白云一起接来,在虎利终生安享荣华富贵。可这次杳无音信,谁也寻不到宁涅里的下落。
下属问:“要不要用鹿觉王的性命威胁他现身?”
顺说:“不了。”
下属问:“他承受常人难忍之辱,会不会自尽了?”
顺说:“不会,他还要抚养白云长大。只要白云在,他就不会死。”
虎利顺的恶行,传遍整个佛多霍,很快又漂洋过海传到锦国。诺温得知此事,惊得无法言语,难以想象那平日寡言少语的妹妹,一朝竟做出如此惨无人道之事。见诺温气得直瞪眼,锦王安慰道:“你妹妹所做之事,无非替你宣扬威名罢了。虎利部强盛,何故忧虑呢?”
诺温答道:“佛多霍难得进入和平时代,虎利只想专心发展生产,并无侵略别部之心,更不想称霸佛多霍。请锦王准我离开,我一定严惩顺,给狍信部、鹿觉部和貂未部一个交代。”
锦王见诺温虽势头强劲,却没有恃强野心,不禁更欣赏这年轻人几分。锦国既无需担心虎利部拓张势力,也能放心将利益输送给虎利部,全力打造以虎利部为核心的殖民系统。
他说:“我备船送你,快回去吧。看在我的面子上,还请别太苛责妹妹啊。”
诺温连忙赶回佛多霍,在鹰青的港口登陆。他把锦王赠予的礼物全都撂在鹰青,说是孝敬多龙大姐,便轻骑快马向虎利赶去。他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一抵达虎利部就四处找顺,哪里也找不见。
诺温急得焦头烂额,忽然想起自己曾给妹妹布置过一间铁匠屋,供她打铁取乐,连忙赶过去。果然,顺在那里。她每日待在破铜烂铁之间,望着火炉呼呼地烧,不知想些什么。诺温叫道:“顺!”
顺抬了下眼,撑着边儿上的架子起身,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在。”
诺温问:“你在想什么?”
顺说:“没意思。”
诺温说:“我真为你寒心!你该如何才能取得他们的原谅?”
顺说:“我不需要他们原谅我。反正,他们原谅或不原谅,对我而言,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们怕我。”
诺温厉声道:“我不会包庇你的罪行,因为你是虎利王的妹妹。我必须给佛多霍人一个交代。”
顺闻言,咯咯地笑了。诺温愠怒:“有什么可笑的?不知悔改!”
顺说:“你成为虎利王以后,铁匠们为了谋生,只能像奴隶一样没日没夜地干着机械一样的活儿,再也没有乐趣可言。那份对职业的热爱,被你践踏得一文不值。”
诺温说:“你不能因一己私愿,反对顺势而为的生产模式。”
顺说:“我自少年时期就倾慕鹿觉宁涅里,那时我们天壤之别,我配不上他。如今你成为人人敬畏的虎利王,怎么不能为了我向鹿觉提亲呢?”
诺温说:“你是虎利王的妹妹,凡事都该为虎利部的利益着想,不能因儿女私情任性。鹿觉部自战后长期萎靡,遑论宁涅里并没有做首领的野心。你强行与他成亲,不仅得罪了貂未部,对虎利部也毫无益处。”
顺冷笑:“既不许我儿女私情,那么你又如何?你上位新王那日,多龙当着众人面儿给你难堪,可你不长记性,还继续巴巴地讨好她,每次都把锦王赏你的珍稀玩意儿送去鹰青。鹰青部势颓,早晚是虎利部的囊中之物。你不娶锦国的贵族,反倒惦记着没用的老女人。”
诺温被她说中,沉默不语。顺也不再言语,静静盯着即将烧尽的炭火。二人在寂静中僵持良久,各怀满腹心事。待到炭火燃尽,顺不再添新炭,转而用沉静的黄色眼眸望向诺温:“你秉公执法,把我抓走吧。”
诺温心下不忍,却不得不这么做:“依照锦国律法,佛多霍的囚犯要服劳役。我会提前给你打点好,尽量保你性命。”
顺说:“听说锦国正在鹿觉修铁路,请把我发配去鹿觉吧。兴许我还有机会看他一眼。”
诺温说:“我会安排你去鹿觉,但只是为了让你赎罪,而不是让你有机会看见宁涅里。因为宁涅里根本不想被你看见,你只会唤起他的痛苦和不幸。”
顺问:“如果我在服刑期间累死了呢?”
诺温说:“那就是你的命。”
作恶多端的顺被抓入大牢,听候分配。佛多霍人人赞颂诺温公正英明,受难的部落也不好再追究,只得原谅虎利顺的所作所为,还要向诺温谢恩。毕竟,虎利王可是把他视若明珠的妹妹抓起来了。
当晚,鹰青使者驾着马车远道而来。诺温连忙去迎,盛情邀请使者留宿。使者委婉拒绝他,又马不停蹄地连夜离去。诺温目送使者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原来是多龙把礼物悉数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