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他正是孩子的父亲。
想通这一点,顺的理智再次被怒火吞噬。正值午夜时分,她暴起整兵,命人连夜把宁涅里和白云抓回来。倘若宁涅里不肯现身,就以鹿觉王全家老少性命胁迫。虎利长老们闻声色变,劝她三思,而顺向来憎恶各种道理,只随心而行,直接将这些昔日为诺温所敬重的长老们赶走了。
顺血洗狍信部的事情,早已传遍佛多霍大陆。各部首领畏惧这疯子,生怕触了霉头,没人敢为狍信部抱不平,只好等诺温回来主持公道。
可这次顺再度入侵鹿觉部,难免令一些人觉得唇亡齿寒。
只有宁涅里被带回来。顺恼火问道:“白云呢?”宁涅里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悲惨的命运,镇定答道:“顺郡主,您答应把白云交由我抚养,怎能出尔反尔呢?我已经将她藏起来了。”顺又问:“你拿塔娜的口弦琴做什么?”宁涅里说:“我想把母亲的遗物留给孩子。”顺冷笑:“让孩子长大以后找我复仇?”宁涅里说:“鹿觉部与狍信部饱经战乱,厌恶杀戮,一心只求和平。我断不会把孩子教养成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
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不正是自己吗?顺拧起眉头,质问道:“孩子爹是你吗?”
宁涅里露出愕然的神情,声音不觉加大几分:“请您不要玷污狍信王的清誉,她绝不会与自己的徒弟做这种事!”
顺心想,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何时有了清誉?见宁涅里反应激烈,她更印证心中猜测,坚持认为白云是宁涅里与塔娜所生之女。
仇恨与妒火粉碎了理智,她发疯似地命人对宁涅里上刑,用尖尖的铁钎子刺他的指甲缝,逼问白云下落,却迟迟不得结果。
此时,压垮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悄然而至。
貂未王领毕牙公主前来求见,希望顺看在自己是长辈的份子上,准许他带女儿的未婚夫离开。顺得报后气恼万分,要看看这毕牙有什么本事,竟敢恬不知耻地和自己抢人。可顺还未到人面前,只遥遥望去,便因自惭而停下脚步。
毕牙实在美丽,有如天人下凡,干净得一尘不染。此刻她正瞪大那双漂亮的黄眼儿,忧郁地眺望远方,眸中充满对宁涅里的担忧。那份美如银河般,连夜幕也为之璀璨,怎能不叫人动心呢?蛊惑人心的妖女塔娜既已死,却有比塔娜更美的存在袭来,莫非这天下的美都要赶到宁涅里身边来,只为衬显我的笨拙与野蛮?
顺大彻大悟,她终归得不到想要的,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是错误。
集中规模的工业化在虎利部扩散蔓延。这种生产模式的高效与优越,正是为了衬显原始铁匠铺的无能与可笑。她的热爱与梦想被势不可挡之浪潮吞没,她的兄长却因此为人们赞颂扬名。她知道兄长是正确的,迅猛增长的生产力将为虎利带来空前繁荣。正是如此!敌人多么正确,她便多么自惭形秽;敌人多么美丽,她便多么怒不可遏。
嫉妒生于自卑,自卑复生于嫉妒。一切愤怒的源头,出于她对敌人发自内心的认可与恐惧。这令她无法掌控自己的力量,只想尽数摧毁正确与美,以免它们追上她的心,衬显她的不堪。
顺止步于此,没有见他们。她是耀眼的太阳,却害怕被月亮的清辉灼伤。
“貂未王惹起我的怒火,我需要平息它。”顺下令道:“把他的腿打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停。”
这次,连随行都觉得有失妥当:“顺郡主,那可是貂未王。光天化日之下,不好吧?”
顺说:“我效劳锦国,怎就打不得行代津的狗?”
顺返回了。她面色平静,心中却悲哀如死灰,需要生起活下来的念头。名为宁涅里的模糊概念正将她拖入泥潭,兴许还要追赶她的一生。
宁涅里与人尽可夫的婊子生下小婊子,何等肮脏的男人啊。他因背负着让我痛苦的使命而诞生,是上天赐给我的业报。
她命人缚好宁涅里,剥去衣物,用母狗的尿液淋满他,又放出许多发情期的公狗来。这时她忽然十分思念沉甸甸的铁锤,曾经熄灭的狂热竟重燃起来,血液从手臂腾腾流向指尖。
顺心想,象征着暴力与杀戮的刀,怎能表达女子的爱意?那把刀并不能作为定情信物,不算数的啊。
顺决定给宁涅里亲手打一块精美的铁坠,赠予他做项链,以示歉意。她拉响个头巨大的风箱,使充足的风力灌入炭火中,犹如将爱意注满其中。她眼中此时已不再有宁涅里的身影。静静躺在炭火中的铁,正散发着温暖明亮的红光,整个儿地呈现在她面前,等待她将它锻造成更漂亮的模样。这副独独向她敞开的、毫无遮掩的赤***,邀请她步入愉悦的殿堂。
它已完全炽红,如浓稠的糖浆般充满能量。她夹稳它,带它离开温暖的炭火,它心甘情愿在冷空气中发光发热,化得酥软,由她打造成只属于她的形状。她熟练地精准操纵着巨大力道,叮叮咣咣地敲着,打着,烧红的铁块如陶泥般塑造成型。燥热与兴奋流经每一条血管,冲涌上沸腾头脑,她甚至愿意将自己熔入其中。
这是一种不同于兵器锻打的喜悦。她创造独一无二的艺术,抒发满腔汹涌爱意,热烈到足以焚毁世界。她已无暇顾及这份爱的终点所指,这过程令她无比兴奋地与身旁的炉火一同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