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河村下辖土地公梁善平,见过上仙。”
……
孟然法眼注视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虚幻法体,心中知晓此人便是陵河村土地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暗叹于“拘神之法”的玄妙厉害。
拘拿山水神灵之法在《神道记》之中有详细记载,其原理实则就是引动一方水土灵气与神灵庙宇产生呼应,并最终建立准确的连接位置。
看似简单,但实则所牵扯到的东西并不少,灵气、香火、愿力以及方位……许多细节之处务必到位,否则拘神失败不说,更会损耗自身精气神。
放在以往,即便孟然清楚拘神流程,也不敢贸然施展;但目下他修炼“五气朝元”,体内充盈着两种德性灵气,并且还引动月华之精修炼,一身道行已经超越先前不知凡几,更何况还有敕令神力作为辅助,这才有十足把握施展此等术法。
拘神之法一般而言都是上位阴神对下位者使用的,调来遣去,莫不能从,就比如当初孟然身在阴间,有日巡游遣来小鬼抬辇是一个道理。
但除了城隍等阴神地祇之外,一些修行者也掌握着拘神之术,这便是那些所谓的“真仙”或者“宗师”人物才能做的了。
眼下这位土地显然将孟然也归为此列了,否则即便是阴司主官在此对方也无需如此。
孟然笑了笑,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反而是故意吓唬对方,语气沉闷:
“陵河村土地,你可知罪?”
“敢问上仙,小神何罪之有啊!”梁善平低头叩首,恭恭敬敬,大大的员外帽垂在地上。
这里的土地公扮相与孟然印象中的并不相同,虽然衣着方面大差不差,但身量却并非所谓的“三尺之身”,而是与常人无异,相貌也算端正清朗,气质正派,倒是像梁姓族人。
孟然沉吟少顷,开口说道:
“陵河村上有天灾下有人祸,然你身为一方土地、阴司敕封的正统山水神灵,非但纵容百姓荒废龙王庙导致旱灾,甚至还怠惰自身,平白享受着香火供奉,自己却安然躲在祠堂之中享清福。
“梁善平,你说你该当何罪呢?”
孟然这一番话可谓是字字珠玑,直戳要害,梁善平法体微微颤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一旁的应枣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身为龙王之女,自然知晓是知晓拘神之法的,据说某些道妙真仙可凭一言拘遣城隍,甚至龙王江神也莫敢不从。
目下孟然所拘遣的不过是小小土地,却也足够令应枣大开眼界了,因而此时并未作声,土地公是道长拘来的,自己静候着便是。
“既然成了一方土地,说明生前定是受到乡民爱戴推举的良善之人。”孟然语气冷淡道,“但守其位尽其责,身为一方土地却眼睁睁看着乱象发生而无动于衷,实在不该,贫道这就将此处消息传达于城隍决断,相信届时自有定夺。”
“这……上仙,小神成为陵河村土地已有一百二十一载,多年以来恪尽职守,从来不敢马虎,唯恐辜负乡亲信赖,可是……”梁善平法体倏然抖动了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消散,“小神实在是有苦衷的啊,还望上仙宽宥小神!”
“你有何苦衷?”孟然微微抬手,有法力流动将地上的土地公缓缓托起,“将事情缘由从头到尾讲述一遍,若真的超出你能力范围之外,届时自会再酌情处置。”
“知无不言!”
梁善平身为一方土地,多少也是个地祇之流,此刻却好似学堂之中被夫子考校学问的孩童,生怕哪里说的有错漏,站在那里纠结了半天措辞,看起来倒是挺滑稽的。
实际上单从阴司所属神位上来讲,城隍各司主官与土地公之间其实并没有特别清晰的高低之分,即便是有那也是所修法力层面的——
香火金身的凝练程度或深或浅,对于所管辖区域的生民愿力掌握是否完备……不同的地祇之间实力差距或许不小,若单纯论地位其实是差不了多少的。
土地公之所以惊惧成这幅样子除了自己确实有“尸位素餐”之嫌以外,主要还是因为孟然所施展的拘神之法。
方才他本在梁家祠堂的灵位之中歇息,突然感觉到一股极为可怕的灵力环绕周身,脑海之中随之浮现出土地庙的方位,紧接着一道强横的牵引之力降临法体周遭,令他神魂开始莫名颤栗,不受控制的便朝着土地庙方向赶来。
唯恐迟疑一步,百余年辛苦所铸的香火金身都会就此溃散!
此刻哪里还敢隐瞒,将所知之事尽皆与孟然说了。
“龙王庙之事小神的确没有办法,当初涌江龙王出走千秋城,江神离位,久而久之庙宇自然荒败……”说完梁善平歉意的对着应枣永拱了拱手。
凡夫俗子自是认不出对方的神异之处,但他身为土地,却是可以清晰感知到那股别样的尊荣之气,再加上对方对于龙王庙之事颇为上心,稍稍思索之下也能推断出来。
应枣微微颔首。
梁善平讪讪一笑,又对着孟然拱了拱手,继续说道:
“陵河村原本也算是偏安一隅,很少有事情发生,但自从半月多前陵河一夜之间干涸,村中缺水,怪事也接踵而来。”
土地公顿了顿,叹气道:
“上仙与龙女应该都观察到了,我陵河村百姓的身体……有些异样,便是在那时开始的;小神法力低微,无能为力,又唯恐因此事而丢去土地之位,所以让当今梁家家主梁牧想想办法。
“后来,梁牧不知从哪里请来一尊神像,说是某位外道仙家,可以化解此劫。”
土地公说到这里声音便越来越小了。
孟然也不禁有些感慨之意,外道仙家与外道修炼一样,都是被大朔朝廷严令禁止的。
梁善平身为朝廷亲自敕封的土地,居然纵容淫祭邪祀出现在自己眼前,但其缘由实则还是为了陵河百姓,其承受压力可想而知。
“继续说吧,是非曲直自有公道。”孟然说道。
“是。”
梁善平稳了稳神魂,继续道:“那尊仙家乃是黄皮子成仙,有些法力,可以诞下‘圣水’以消弭百姓身体之上的痛楚,但却是要以神道香火为代价!
“我梁家上上下下共有十二尊朝廷与阴司敕封的阴神地祇,坐镇于千秋城各处各地,然只因为此事,所修持的香火金身多有溃散之意,几乎难以维持神位。”
“为何不求助阴司城隍与司天监?再不济,以尔等多年修炼的香火神道法力,还奈何不得一个外道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