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不走?你不走,我死给你看。”雪纳瑞说着,又把半截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我走我走。”古兀边说边转身,并乘其不备,一把夺下她手中的匕首,扔入了云雨湖,然后,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雪纳瑞再次昏厥了过去,当她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了。
女佣在给她喂饭,她将饭碗打翻在地。
女佣在给她喂药,她将药碗打碎。
她要绝食。
女佣在嘤嘤涰泣。
她说:“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你这样,会出事的,来这儿才三天,你就瘦得不成样儿。”
“你要真心为我好,就帮我逃出去。”
“逃不出去的,出了大门走三步,就要砍头。再说了,从万仞崖到万仞河,天上人间,十万八千里,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呀!”
“走到死我也要走!”
“你出不去的,天庭到人间,一个都不放行……”
“不要说了,不要消磨我的意志。”
女佣不吱声了,一边捡拾碗碴,一边哭泣。
雪纳瑞看着她伤心难过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她想,这个女人挺关心我的,无论怎样怼她、凶她,她都不躲不闪,还为我伤心流泪,有一颗慈母心呢。对她好一点,假以时日,她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真能帮我逃离这人间地狱。
想到这里,她说:“谢谢你一直为我操心、担心,过来坐坐吧。”
女佣看了看她,点点头,坐在了她身边。
雪纳瑞看着她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没名字,丈夫叫章若,他们都叫我章若氏,在宫中做勤杂工。你落难后,要抽人来看管你,伺候你,古将军是哈大帅直接指派的,伺候你的人自愿报名,但姐妹们都嫌这里远,只有我报了名……”
“这里是很远,又清寂,你为何执意报名?”
“我……我……我也说不清,我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吧。”
自称章若氏的女佣一下子被问得紧张起来,语无伦次地回答着。本能告诉雪纳瑞,这个女佣一定有什么瞒着自己。于是,她站起来在房间来回走动,走动窗前,她说:“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为难你,拜托你帮我准备一根绳索,一管蓖麻毒素……”
女佣一下子站了起来,惊恐万状地说:“你想干什么?”
“今生不能和小茶杯结下百年之好,也决不和那个权高位重的古兀做什么门当户对!”
女佣站着不动,也不说话,泪如雨下。
“去吧,一根绳索一管药,不成功便成仁!”
“不!孩子,我不让你死,我不会答应你的……”女佣一把抱住她,一边哭一边说。
雪纳瑞推开她,吃惊地看着她:“孩子,你喊我孩子,你是谁?”
“我,我不是章若氏,我是你娘,我叫娥娘……”
“我娘?娥娘?你为什么不早说?”
“怕你一下子接受不了,也怕他们监控我,更怕连累你,引来杀身之祸……”
“不不,你不是娥娘,不是我娘,我娘早死了,在我很小的时候。”
“你的肚脐处是否有一个胎记,像一个月牙?”
“一个月牙?有的。”
“你看娘这里。”她掀开肚皮,又说:“娘也有一个月牙,和你的一模一样,在同一个位置。”
雪纳瑞也掀开衣服,露出了肚皮-她的和她的,两个月牙,宛若孪生,大小、色彩、弯曲度,如出一辙……
“可我娘确实死了,她……她是哈大帅的原配夫人……”
“走,我们去花园里走走吧。”
他们来到花园,放眼望去,刚才被雪纳瑞盛怒之下毁坏的花木,又焕然一新,花团锦簇,花香扑鼻,仿佛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走到三色玫瑰园前,她们停了下来。
娥娘手摸花朵说:“你就是在3岁那年,玫瑰盛开的季节,被哈大帅派人抢走的……”
“什么,我是是被抢走的?”
“哈大帅有个儿子,比你大5岁,是个一天到晚只会嘿嘿傻笑的傻子。哈大帅看你天生丽质,聪明可人,未来可期,就把你抢去和他傻儿子定了娃娃亲……”
“哦,什么?这不是真的……”
“后来,哈大帅的傻儿子突然暴病而死,哈大帅的老婆也一病不起,不久后不治身亡。”
“报应!罪有应得!”
“老婆儿子死后,你这个准儿媳就被当闺女养了。”
“这哈大帅还算有点人性啊。”
“但好景不长,他又娶了三妻四妾,就拿你可有可无,不当一回事了。为了能在有生之年见你一面,我改名章若氏,在宫中做了一名勤杂工,但由于你名义上是哈大帅的女儿,我是下人,近在咫尺,又相距万里,无缘相见……”
“娘……别说了,我不是哈大帅的女儿,我是你的亲生女儿……”
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他们俩哭成了泪人。
不知哭了多久,娥娘缓缓抬起头说:“现在好了,母女团聚了-那天,听到你要被软禁于此,我就预感到机会来了,好在无人报名,我是唯一。”
“娘……”
“小瑞……”
雪纳瑞再次拥抱了她,泪如雨下。
娥娘推开她:“孩子,我们不能这样亲近,记住了,你是哈大帅的千金大小姐,我是伺候你的女佣!”
“不,你是我娘!”雪纳瑞大声哭泣着。
娥娘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走,起风了,会感冒的,回房吧。”
他们亦步亦趋缓慢地往回走,漫步花丛,花开朵朵,娇艳动人,母女俩心事重重,熟视无睹。
走进房门,关好门窗,娥娘抱着她说:“孩子,听娘的话,吃药、吃饭,好好活着,再难也要活下去。”
“可是小茶杯生死未卜,我们又相距天壤之远,一天一天,度日如年……”
“你知道娘在那度日如年的日子里是怎样一天天活过来的吗?”
“煎与熬,不敢想象。”
“我要见到你,救你出苦海,心中有信念,再苦再累,娘都坚持坐禅。”
“坐禅?”
“对,每日合掌一礼,求神佑护;丹田吸气,吐故纳新,吐出身体里的悲苦、负能量,让日月交替,在心中一次次升起……”
“娘,你太了不起了。”
“坐禅中,我还默念《心经》……”
“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是的-故知般若波罗蜜,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就这样,你度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岁岁年年?”
“是啊,终于活过来了,活到今天,母女相见。”
“娘,女儿真想伏在你肩上痛哭一场,痛哭一天。”
娥娘张开双臂抱住她:“哭吧,哭吧,放声大哭,把心里的悲伤、愤怒,都全部哭出来。”
“我见到娘了,在娘的怀抱里,小瑞这不是在做梦吧?”
“是娘,生你爱你的娘,真实不虚。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娘教你唱的那首《花开花落》吗?”
雪纳瑞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有印象,但不记得了,太遥远了。”
“来,娘给你唱-”娥娘小声唱了起来:
“花开花落会有时,
花开我来采,
花落我捡拾,
手捧花,头插花,
最美玫瑰花带刺……”
在娥娘的哼吟中,雪纳瑞眼噙泪水,睡着了。
娥娘一边反复哼唱着,一边轻轻拍打着她,伸出手指为她拭泪,自己却没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突然,雪纳瑞在睡梦中大叫一声:“小茶杯,别跑,我看见你了!”她一惊而起,东张西望:“娘,刚才看见小茶杯了,就在我身边,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娥娘把她揽入怀中:“瑞儿,你做梦了,来,别动,在娘怀里再好好睡上一觉……”
雪纳瑞乖顺地偎依在她怀里,微微闭上眼睛说:“娘,你唱得太好听了,我还想听,在你的歌声中入睡,我一定还能见到小茶杯。”
娥娘抚摸着她的头说:“娘给你唱,娘给你唱,千遍万遍地给你唱。”于是,她又轻轻地哼了起来:“……花开我来采,花落太阳晒……”
她看见雪纳瑞又一次进入了梦乡,脸上有泪水,也有了甜蜜的笑容,只是嘴里一直呢喃着“小茶杯……小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