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裁缝以一种非常标准的姿势,反握着一柄锋利的库克力弯刀。刀刃将灯光反射到墙上,倒映出一道金黄如秋水的刀影,弯刀的握柄处还装有护手。
这把刀没有一丝花哨的地方,朴实而有效。
威尔逊皱起了眉头,对方是一个非常老辣的杀手。
与时下追求时髦和富贵的青年匪徒不同,老一代的杀手经历过战火的洗练。
在英吉利举全国之力对抗法兰西的雄狮之时,即便是本地帮派,也被征调了许多人手前往威灵顿勋爵的军队里服役。而他们之中有些人就永远留在滑铁卢了。
另一部分人归来时不仅带回了战争英雄的称号,也带回了更为娴熟的杀戮经验。那些新时代的浮华与夸夸其谈,在这些饱经生死试炼与背叛折磨的老人面前,不过就是孩子们过家家。
他们称自己亲手打造的杀人工具轻便,有效,轻快地戳透了伦敦街道的喧嚣和浮华,多少也分担了一些死神的职责。
因为在老派的杀手眼中,死亡是人类的最终归属,他们做的只是向前拨动一下这个游标尺码。
而他们得到的权力具体是:允许你在痛苦的折磨中慢慢死去,还是干脆利落地上天堂。减少死亡前的痛苦就是他们展现慈悲的唯一方式。
“您去过远东?”威尔逊歪了歪头,看着裁缝手里的武器。
“你怎么知道的?看起来你很镇定。”裁缝举起了刀,慢慢地向威尔逊逼近,“希望你不是虚有其表。”
“库克力弯刀的使用是讲技巧的,用惯了直刃和正曲刃的刺客很难用好,但我看你的架势不错,熟练得不太像个欧洲人,”威尔逊也缓慢地向后撤步。
弯刀是近身武器,在进入两米的攻击范围后,几乎是无可闪避的,“在东方远征军干过?”
“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裁缝的目光一变,便糅身欺上了,这一刀是从肋下反撩上来,刀刃沿着肋骨,可以直接划开一条大的口子,甚至切开横膈肌。
眼前的杀手非常有经验,切开了肺部,人不会那么快死亡,还能留有刑讯逼供的余地。
但审完了,人肯定救不回来了。杀人灭口一气呵成。从破空的声音来看,裁缝手上的力道非常大。
威尔逊为这种毒辣哼了一声,身体直坠坠地向后退去,撤步撤得很快,很明显在向门口撤退。
“露了富还想走,”裁缝像弹射启动的猎豹一般猛扑了上来,弯刀从威尔逊双肩的位置狠狠地扎下,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弧线预计从左肩划下,直直地切开胸膛,然后从右手的腋下划出一道血光,干净利落。最可怕的是,这种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
使用短兵器与手无寸铁的人搏斗,利用体重发起冲锋的方式,虽然看上去笨拙而执拗,但效率是最高的。只是裁缝在想到了自己可能需要一个活口以搜出那张巨额支票的瞬间,犹豫了一下。
但张伯伦不会犹豫,多年以来浸染在魔药中的身体反应速度比人类肉体巅峰的水准还要快0.1秒,有这一点,保命就够了。
至于不幸忘记了这一点的读者们,请同我一起念诵尼采的永劫回归,因为文字的记录无疑能以最微渺的方式固定住时光,只要回到序章的第九章,读者老爷们自然会回想起草药与神经学的绝唱。
“梆!”是重物碰撞的声音,也像击中了钢管的脆响,厚实的登山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在了威尔逊的手上,他用右手拉开了黄铜的狮头,里面露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关键是匕首上刻满了看似装饰用的符文。
裁缝的眼神变了一下,多年的刺杀经验让他明白此刻自己并不占优势。佩刀已经被登山杖拦住了,而突然出现的匕首从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身体左侧划过来,劲动脉一般被挑破,就回天乏术了。
但没有停顿,他很快用劲一推,便要将威尔逊推到墙上。生生要在将人推开之后,两腿发力向后撤步,跳出两米的攻击范围,整套动作没有一丝犹豫,连贯得连默片时代的分镜导演,都得鼓掌惊叹。
在这样短暂的调整之后,这场死斗就要结束了。没有那么多花哨的动作与来来回回,在械斗中,死亡往往只是一瞬间,带着鲜血和肉屑的弯刀就能决定两人的生死。尤其当对方手上持有武器的时候。裁缝会选择挥手将刀下落,打掉威尔逊的匕首,或者干脆切断他的手掌。库克力弯刀的弧度和刻意打造出来的锯齿,使它能如砍瓜切菜一般,轻易斩断手腕处的骨骼。
但身体反应和临场自救经验都堪称登峰造极的威尔逊张伯伦,显然不愿意让一名杀手专美于前,于是他只是简单地将剑杖调转了一个方向,然后向前冲了几步。
裁缝举起了刀,已经做好了招架的准备。
但他没有机会了。
其实那把雕满咒文的匕首也只是一个幌子,威尔逊扬手扬起飞出的两点涂黑处理的柳叶飞刀,此刻正深深地扎入了裁缝的肱二头肌和肩胛骨上,由于通体是黑色的,裁缝甚至没有看清飞刀的速度,仅是刚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劲风,双手就已经被扎了个对穿了。
两道飞刀丝滑地切过了手腕部分的肌腱,他的手已经失去了握力。
“抱歉,我本来并不打算这么做的,但您要明白,放水和丧命之间的界限,本就非常模糊,”威尔逊双手握住了匕首,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短暂不到一秒钟,匕首便顺着剑刃开始发出青色的微芒,如同鬼火一般翠绿的荧光汇集到匕首上,逐渐固化成翠青而透明的剑刃,刃长约4尺有余,剑首不怎么锋利,反而有些浑圆如韭菜,“而您是一位好手。”
整个场地蓦然响起了阴森而凄然的女人歌声:
“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爱青剑兮一个仇人自屠。
伙颐连翩兮多少一夫。
一夫爱青剑兮呜呼不孤。”
杀惯了人的裁缝从来没碰到这样的情况。他听不懂这支小调的词儿,却能听出曲调。
一个瘦弱的小鬼,拿着一把剑杖里翻出来的匕首,如同玩具一般对着他比划,这原本只是蚂蚁对大象的挑衅。
忽翛之间,这支匕首便凝霜成了一把从来没有见过的长剑;屋里杀了那么多人,从来没有一丝鬼魂作祟的痕迹,现在却蓦然起了阴风;这个平时连狗过门都不敢喘大气的哨点里,多出了女人阴森森的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