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最后也没有送出去,路明非亲手把它丢进了大院右手边五十米的垃圾桶,自打那之后,那种不知名的,纯白色的,清香的野花,就是路明非最讨厌的东西了。
再不愿也没有用,路明非还得活下去,去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到了叔叔婶婶家,自己像个累赘一样被丢在一旁,所谓“叔叔婶婶”一门心思扑在那张奢华的黑卡上,他的抚养费每月就汇进那张卡。
后来那些钱变成了路谷城家的小排量宝马,高仿名牌货,婶婶麻将桌上的资本和路鸣泽“泽太子”的外号。
因为没人理他,路明非只好一个人收拾自己的行李,他刚进房间就看到一个圆形的男孩斜眼打量他,这才知道自己还得和另一个男孩共享卧室。
最初的日子里,路明非尽了自己的全力想博得这家人的喜爱,他举止得体勤快懂事,每天斟酌自己的形象想让自己显得更讨喜一些。
但是婶婶看到那样的他,总是一脸厌恶,叔叔看到他也总是避开视线,小胖子路鸣泽则偷偷地骂他爱装,假清高,在路明非需要上网时总是占着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即使无事可做也不让开。
偶尔他也会犯错,也许被路鸣泽刻意绊倒,打碎一两个盘子,也许被婶婶要求在五分钟内买回某样东西,未成年的身体在楼梯间里上上下下,但总还是赶不及。
这样的结果,一般会招致一顿殴打,并不轻,但很谨慎,不解开衣服看,很难发现路明非受了伤。
路明非的话越变越少,他几乎已经不开口了,他知道他的声音在这家人听来有多刺耳,对他们来说自己只是个黑卡的附赠品,还是负面的,如果能打包丢掉才再好不过。
一直到后来某个雨天,乌云遮蔽了天空,狂风暴雨雨把树都打的倾斜。
平日独自步行回家的路明非没有等到叔叔或婶婶,因为那天路鸣泽生日,大家正沉浸于其乐融融在外聚餐的火热氛围,叔叔难得多喝了两杯,婶婶则忙着满面红光地给路鸣泽划定将来的大学,路鸣泽一边应付婶婶的唠叨一边顾着给自己的嘴里多填两口。
没人来接路明非也是正常,他只好一个人像条被遗弃的小狗一样走回家,衣服被雨水浸透,黏在身上,水珠顺着额发滚落,发丝紧贴在鼻梁上。
等到他回家的时候,叔叔他们已经结束聚餐开着宝马回到家,围着桌子给寿星路鸣泽切蛋糕。
路明非无力地扣响门扉,婶婶给他打开门,他突然发觉婶婶看向他的目光里难得的不含厌恶,只剩下嘲弄和一丝丝快意。
他没有去分蛋糕,只是洗过澡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床铺,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默默地流泪。
路明非已经习惯了孤单,但他还没有习惯别人的幸福,那天他蒙着头在幻想中完美的生日里睡去。
其实他们想要的就是那样一条败犬而不是满脸写着“完美”的外人啊。
路明非不再争着帮忙,不再彬彬有礼进退得体,也不再展露自己优异的外貌,他成天地窝在自己的一隅角落,不催他不动,头发一直垂落到鼻尖也不去修剪,还刻意揉乱发型,好遮住自己的脸。路明非相信爸爸妈妈,就算他不喜欢叔叔婶婶,但爸爸妈妈是不会有错的,一定是自己的刻意让叔叔婶婶厌烦了,只要保持这样的失败,总有一天,叔叔婶婶也会分给他一点点爱的。
但是叔叔婶婶总还是那样,对他呼来喝去颐指气使,唯一使人宽慰的是殴打的频率有了一些下降。
但自己在学校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这也正常,谁会喜欢一个孤僻阴暗的人呢,往日里的朋友已经散的一个也不剩了。
路明非偶尔会感到有人在指着他,回过头却只能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路明非有时躺在床上也想大哭一场,但他知道他不能,路鸣泽还在睡觉,他不能够吵醒他,所以他总是一笔一划地用手指画着路麟城和乔薇尼的脸,画完他就想象父母回来接他。
每到这时,他总是憋不住笑,所以要提前地捂住嘴。
但是长久不见,连对脸的记忆也会失真,他某天晚上专心致志地勾画时,猛然发觉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每天的勾画越来越偏离两人的本来面貌,从此他连这个小活动也失去了。
他不去招惹同学并不代表同学不招惹他,某天他独自一人擦黑板时,听见后方有人大声聊着关于他的事。
“听说那个怪人路明非啊,他爸爸妈妈早不要他了,把他丢给叔叔婶婶之后就在国外偷偷离婚了呢。”。
路明非回过头盯着那个人,瘦削矮小贼眉鼠眼,他在班上的绰号是“小眼”,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上去抢进一拳,又一拳,他的对手只是个瘦猴一样的角色,三拳两脚就屁滚尿流的逃了。一边跑一边说着什么,
“我要告诉老师你给我等着”。
简直像是三流喜剧里的反派角色。
可惜这不是三流喜剧,对方也不是灰太狼一样的搞笑角色,他真的会告诉老师,而先动手的自己会被惩罚。
其实路明非知道打人只会让自己更不好过,但他心中总期望叔叔婶婶能在他被拎到办公室约谈的时候一脚踹开门霸气侧漏地对小眼说。
“就是这么个东西敢议论我们家家事?打得好”。
即使他们不爱自己,但爸爸毕竟也还是叔叔的弟弟,叔叔婶婶总会帮帮他的。
但他错了,婶婶只是想着让他给别人道歉,做清洁,为的是要省下医药费购置她新看上的高仿名牌。而他的尊严和人格从来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耳中有嗡鸣声响起,从四面八方越来越刺耳地向路明非压过来,他只觉得眼前一切事物都多出了无数重影,散化成无数青黑色的线条,化作一个个怪圈铺天盖地地向他压来。
“卑贱的杂种……杀…”
他心里抑制不住地升起这样的想法,暴戾的情绪在心中沸腾暴走。
他扭头一巴掌打掉婶婶的手,随后扬手重重地挥在她脸上,那张略发福的胖脸顿时浮起一道掌印,婶婶被抽懵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路明非从手边的笔筒随手抽出一支钢笔,他已不想思考,将一切交给本能。
随后,他轻轻掷出钢笔,空气似乎围绕着那支钢笔构成一支无形长枪,并不削弱反而为笔尖提供动力,笔尖之上附着了尤为锐烈的“贯穿”意志,言灵『审判』的力量对路明非而言如臂使指。
笔尖以极速深深地陷入墙体,与瘦猴的肩膀隔着二十多厘米掠过,却擦出了一道狭长的伤口,伤口很浅,鲜血汩汩流出,完全止不住,瘦猴被吓得魂不附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裤裆浸湿一大片。
这时,婶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惊又怒,想打路明非却又害怕他还手,只好站在近处跺脚,指着路明非暴跳如雷,路明非把右手比作枪型,骨节分明的食指指着婶婶,就像孩童一样对着婶婶开了一枪,路明非嘴唇微动,“砰”,骨骼碎裂的声音伴着鲜血喷涌的声音在耳畔回响,鲜血的喷泉染红了室内,路明非不再关注眼前,扭头走向窗户,左脚踏上窗沿,随后发力,身体像轻捷的飞燕般跃入雨中。
——他跳窗了,而这里是六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