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会死吗?
路明非感受着狂风掠过耳畔,密密麻麻的雨滴与自己一同下坠,看起来像是雨流静止了一般。
即使死了也无所谓吧。
父母真的爱着自己吗?
其实早就知道了吧,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没意思的事。
世界上怎么会有爱着孩子的父母厌弃孩子连正脸都不愿施舍?!怎么会连孩子的礼物都随手丢弃?!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把孩子丢给别人?!怎么会连一趟探望都不来一个电话也不通一封信件也没有?!
每次绞尽脑汁想让他们低头看看自己都得不到回应,前一天送的花第二天就会在大院右手边五十米的垃圾桶出现,刚到站台就头也不回步履轻快地走了,连联系方式都不愿留下,探望和问候永远只在回忆里虚构过,从此之后与他的联系除了那笔抚养费什么也没有,简直像丢弃了一袋拖累已久的肮脏赘余,他却痴心妄想他们爱着或爱过他?
怎么可能啊。
我是被厌弃的人,没有人爱我呢。
万念俱灰本想一死了之去跟牢大争夺复活赛名额的路明非忽然发现了异样。
狂风倒袭,雨滴逆流,风与水的元素开始托举他,好像忠实的骏马主动背上主人,速度被巨幅地削减,在落地之前,他已经几近静止了。
路明非茫然地看向眼前,一个身着精致的纯黑色小夜礼服的女孩立在那里,大概十八十九岁的样子,脚蹬一双黑色厚底圆头小皮鞋,束起的柔顺黑发打着圈搭在右肩上,稚气未脱的脸却散发出惊人的魅力,像是神话传说里诱人堕落的魔鬼,一对澄澈的眼睛里是淡淡的金色。
“哥哥”,长的乖乖的女孩走向路明非,双臂打开,似乎在索求拥抱。
她是…谁?
哥哥,是什么意思?
路明非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那么熟悉那么亲密,好像面前的人陪了你成千上万年,那么久的时光里他们只有彼此,相拥着取暖,至死也不分离。
他也向前一步,张开双手环抱住女孩,两人在雨中相拥,女孩的体温传来,路明非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他以前从未和别人拥抱过。
“很累吧。”
女孩放在路明非背后的手部翻转,凭空多出一把做工精良考究的黑伞,稚嫩的小手撑开黑伞为两人遮雨。
“…你是谁?”
路明非的思绪一片混沌,只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永无止境的噩梦里,女孩轻笑一声,松开了路明非,淡金色的双瞳望着路明非被额发遮蔽的面容。
“我是你的妹妹啊。”
语气轻快自然,脱口而出。
如果是谎言,说谎者一定连自己也骗过了。
“……我没有妹妹,只有一个表弟,他叫路鸣泽,长的和你并不像。”
路明非不明白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是她救了自己吗?明明从六楼跳下来却毫发无伤。
他又想起在办公楼里发生的一切。
婶婶死了吗?还是活着呢?
肯定死了吧,全身都像是麻花一样被扭转,如果活的下来才奇怪。
后悔了吗?用那股力量所做的事。
不后悔,直到现在回想起那一幕心中都觉得快意。
但是,
毕竟犯下了那样的罪行,他会被判处死刑吗?未成年保护法会保护他吗?父母会放下手头的考古工作飞回国看望他吗?哪怕只是看着他锒铛入狱?说到底那股能随意掌管生死的力量又是从何而来?
纷乱的念头像线团一样纠缠在一起,路明非不知道自己的未来通向何处。
“靠!哥哥你拿我和那个肥仔比?就算是我也会伤心的好吗。”女孩生气地跺着脚,昂贵的定制皮鞋溅满泥点。
她突然贴近路明非,伸出手来。
“记住,你只有一个妹妹,是我也只能是我,听懂了吗?”女孩右手捧住路明非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
路明非不知道怎么回应女孩的话,轻轻地点头。
她突然站定,把黑伞塞到路明非手里。
“叙旧到此为止,总之哥哥你现在肯定很惶恐吧,你刚才杀了生平第一个人哦,只用砰的一下,婶婶就变成婶婶酱或者婶婶条了,真厉害啊哥哥,我都忍不住拍手叫好呢。”
路明非张开嘴,却没有声音发出。
那是什么意思?
初次见面却自称是妹妹,现在还对自己行凶的现场了如指掌。
自己疯了吗?或者说这是死后的世界,面前的女孩是上帝化身正在审查自己能不能上天堂?
上帝的化身是漂亮的小女孩,那帮神父的癖好完全南辕北辙了啊。
“我才不是上帝那种无聊的东西啊,哥哥你都跳楼了还这么有幽默细胞,我是该高兴吗?”
女孩无奈地扶额,右手从身后摸出一张古朴的羊皮纸,举在路明非的眼前。
羊皮纸上面都是娟秀的汉字,顶端颇为先进地写着,
“甲方:”
“乙方: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