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兄长在门前等人。但是来人迟到了。在他的兄长可能第十次确认怀表的时间后,依然没有到来。但是他的兄长却说,对方很守时,不会无故迟到。拉斐尔心里既希望对方不来,但又牵挂着房间里的“霍顿先生”,要是今后永远如那人所说……
庭前吹来一阵风,卷起几片凋零的叶子,然后凝聚出一团光,像一颗小小的太阳。然后,这太阳变成了一只鸽子,叼着一封信。拉斐尔的兄长迎上去,伸出手,让鸽子停在手腕上,然后得到了那封信。随后,那鸽子扇了两下翅膀,一如来时那样,转眼间就从一团光中消失无踪了。
他的兄长充满了秘密。拉斐尔问:“那是什么?”
“一只会旅行的鸽子。”
他的兄长拆信,读信,好一会儿不理会正好奇的拉斐尔。他的兄长脸色越来越严肃,随后,把读完的信藏进大衣的内口袋,严肃的说:“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他的兄长解释为避难。
他不信。但是他的兄长已经喊来一位仆人帮忙传话:让府邸内的所有人集合。
没过多久,府邸里的十来号人排起了一个小方阵。他的兄长说会给所有人发一笔抚慰金,然后让所有人搬离府邸,今后各自为家。没人相信他的兄长的话,都以为这是个笑话。拉斐尔最为印象深刻的老女仆念念叨叨,说万圣节还差几个月才能到。但是他的兄长却带头执行了,从财务库里拿来账本,陆续给仆人登记,送出一大笔钱——揣在手里叮当作响的钱袋——然后示意对方可以离开这里了,尽快离开。一个接着一个。这引起了仆人们的恐慌。
等所有人都登记完,他们都或喜或忧的领到了一大笔钱。但是他们大都还杵在大厅里,不敢相信他的兄长说的话是真的。据他们说,最久的已经在这里工作过二十多年了,是拉斐尔的年龄的几倍。那位老女仆脸上的褶痕,好像是这儿的砖瓦所风化的一样。
他的兄长说:“之后这儿会变成危险的地方,你们不应该留在这里。”
仆人们依然只是将信将疑。
拉斐尔被催去收拾行李。他只是起初有些迷茫,随后,到仓库去抱来一个大旅行包,首先把霍顿先生的人偶装了进去——他仔仔细细地用小刀把缝线切割开,注意不伤到人偶。忙完之后,他又把包括老女仆在内的其他人偶大家族装进旅行包。这样就完事了。他躺到床上,仰面朝天;一时间,怀疑起他的兄长是否是提前过万圣节。
他的兄长闯入了房间,劈头就问:收拾好了没有。拉斐尔心里想着,下次不是在门前粘贴“维恩·克伦威尔禁止入内”,而是应该设置那种抓老鼠的道具,啪的一下打中人的脚指头;他慢吞吞地说:“收拾好了”。
他的兄长来检查,揭开他的大旅行包……无礼地把所有的玩偶都丢了出去,随后,打开衣柜,塞了几套他的衣服进去。“还有其他要带的吗?——没有了是吧。”他什么都还没说。他想至少把霍顿先生带上,但是,又不想让兄长知道自己这么在意霍顿先生。
他趁着兄长不注意,把霍顿先生的玩偶踢到床头柜那儿,用脚掌把它撩上来,踩进去,然后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把大旅行包拖过来——它太重了,让他的行动很僵硬——总之,它过来了。然后,他又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把柜子里的东西往旅行包里塞,有些生硬地说:“啊,这里还有一些重要的东西……”
然而,被他的兄长发现了;他的兄长一伸手,把他的霍顿先生丢了出去,说:“不重要的东西不要带。”
他的兄长拽起大旅行包,一甩手,把它丢得无影无踪,不见了;然后,一手抄起拉斐尔,就这么出发了。
这时候的府邸大厅,已经空无一人。他的兄长到门外确认,到飞石阶前往下俯瞰。那些人已经把行李推下飞石阶与无形屏障之间形成的滑道,滑下去,然后自己在飞石阶上一步步离开。他的兄长得到了满意的确认,又踱步回来。一时间,他们两人面对着宛如暮气沉沉的府邸。令人惊讶的是,之后,他的兄长又踱回了府邸。这一切难道是一场骗局?……
这会儿,他们穿过餐厅和一段走廊,从后门步出。这里是生着蓊蓊郁郁的草木的后花园。说是花园,却没有一株花,一年四季都是暗沉沉的绿色。兄长又快步穿过了这段花园的小径。
前方,是拉斐尔从未涉足过的密林。即使是白天,这儿的树林都蓊郁得足以当夜幕遮盖。拉斐尔不敢涉足的原因,不是这儿黑沉沉的氛围,而是前方的两名守卫。他们似乎一年四季都穿着盔甲驻守在这里,沉默寡言,从不需要休息。要是拉斐尔偷偷摸摸地靠近了,他们的两把长矛总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拦在他的面前。“禁止入内。”他们总是这样说。
他的兄长沿着小径直走,裤脚擦过两边垂下来的长草,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前面,两名浑身盔甲的守卫似乎动了些许,有金铁铿锵的声音。
“他们不会让我们进去的。”拉斐尔提醒兄长。
两名守卫果然拦住了他们。
拉斐尔还被横在兄长腋下,当面对那两双藏在铁面之后的黑洞洞眼神时,下意识遮住了脸,不敢面对。
他的兄长好像在念咒语,说:“表里不一,兴荣永世。”他睁开眼睛时,他们已经越过了两名守卫的阻拦。他回头去看,两名守卫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两名乖巧的仆人。
前方有一座双层的小楼,看起来也就餐厅那么大。从顶上树叶罅隙间透下来的光,把这儿弄得阴惨惨、凉飕飕的。他们好像在冒险一样。这时,他的兄长推开了那嘎吱作响的木门,跨入了黑洞洞的屋子里。什么也看不见。恍惚间,拉斐尔好像感觉有无数的大虫子像他扑来……他胡乱挣扎了一阵。
湖蓝色的光荡漾开来,他的兄长的另一只手正举着一颗湖蓝色的矿石。
这儿好像是一处藏书库,四面靠墙的位置设满了书架,书架上又排满了书籍。腐朽和发霉的味道有点刺鼻,让人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拉斐尔揉了揉鼻子。地上有一些掉落的书本,摊开的页面上画着复杂的图案,像一些多边形或者十字标尺,还有复杂的数字和公式。他看不懂。他的兄长也没关注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