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驱驰在宫闱间的道路上,车辙与马蹄相交碾过的声音不绝于耳。平鸣与易安坐在飞骏金车之上,沿途见过了不少皇家风景。
奢华的宫殿自是不必说,那些典雅的园林也是喜闻乐见。一路上,让平鸣感到惊异的,只有易安女士随手泼洒出的芳华万千。似乎她只是倚在车窗前,用略带忧郁的眼神瞥一眼车外,指尖一弹,一切就自然而然地信手拈来了。
在看过易安女士如梦似幻的法术后,平鸣短暂地沉浸在了一会儿她的诗情画意中。不过,很快,他转过脸来,又开始思考一些东西。
她说过,即便是自己,也本就能轻易做到这些,此话当真?
这不禁令他有些激动。
这份力量可实在有些超乎他的意料,没想到诸如魔法之类的东西在自己有生之年真的能接触到。
不,现在的话,兴许不能说是“有生之年”了。
总之,在这几分钟的路途中,平鸣脑子里尽是那些印象中炫酷又精彩的法术,幻想着自己要是能甩出它们得有多帅气。他想着想着,嘴角不禁微微勾了起来。
等下要是易安女士有空的话,自己一定要去请教一下。平鸣暗自点了点头。
去往清心殿的路途并不长,加以飞骏金车的速度,无出几分钟,它便近在咫尺了。道路两旁出现了排成列的仆从,正毕恭毕敬地低头侍立,静静等待着他们。
说实话,这阵势可有点大。平鸣看着那些身着宫廷华服的仆从们,也是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
要不是易安在旁边处变不惊,平鸣估计早就仓皇逃离了。这些礼遇,他还不适应。
金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了殿前的台阶下。平鸣看到,殿门口站着的那位高挑女士,正是刚才见过的黎总管。
她见贵客已到,便快步迎了过去,走到车前,轻轻地掀开车门口的帘子,恭敬地欠身说道:“一切都已经备好了。二位太史公,请入殿。”
易安颔首,随后抚裙起身,从容下车。平鸣也从座位上离开,却在下车时因为车底离地太高,不慎踩空一脚,踉跄了一下。瞬间,在平鸣身边凭空出现了两个身披雪色甲胄的卫士,将他扶住。
平鸣被这两位卫士吓了一跳,一时间怔住,站在原地。而两位卫士见平鸣没有危险后,身形便再次化为雾气,散入夜色,不见踪影。
其他人对此完全已经习以为常了。平鸣缓了缓神,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别见怪。随后,他跟着易安的脚步,缓缓走上通往清心殿的台阶。
清心殿……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从朱红的大门走进前殿,可见四处都是奢华的装饰摆设。诸如比人更高的流彩花瓶、世间罕有的名家字画、亦或熠熠生辉的七色水晶,都令平鸣完全目不暇接了起来。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前殿正中央的一座盘龙雕像。雕像用一整块大得不可思议的红玉刻成,殿内其他晶石散发出的光芒巧妙折射,尽聚于这条耀眼的巨龙之身,将整座前殿浸染成暖色调,神圣又威武。
这清心殿,就好比一座星级酒店,平鸣进到的前殿已是无比奢华,但也不过是大厅。在前殿中摆放着的绣纹繁复的屏风之后,还有许多大门,分别通往很多诸如寝宫、花园之类的地方。
黎总管恭敬地带领着易安与平鸣进入清心殿,穿过芳菲满目的怀春园,最终来到了后殿。
她安排易安与平鸣分别住在西厢与东厢,两厢之间虽在一殿,但相隔也不近,需要穿过数个厅堂,才能互通。
不过,后殿前便是怀春园,无论是从西厢还是东厢,只要出门,便可以直接来到这美丽的园林光景之中。
黎总管在将平鸣领到房中之后,花了一点时间向他介绍这殿内布局构造,告诉他应该在哪里用膳、沐浴、如厕。她的话语事无巨细,态度殷勤,令平鸣十分不习惯,只得点头连连称是。
她将自己该讲的讲完后,问平鸣还需不需要仆人守夜。平鸣连忙回绝。
在送走黎总管后,他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便躺在房中柔软的床上,久违地独自思索着什么。
平鸣抬起手,看向自己的手掌,又将手翻转过来,对着天花板闭上双眼,用自己那所谓“意志的力量”发功。不过,任他的脸都憋红了,却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他长叹了一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顺便把丝质的薄被盖在了身上,蜷缩着,静静思索着现状,猜测着能用出法术的方法。
窗外,月上楼头,树影在灯下摇曳。一墙之隔的怀春园中静谧无声,但偶尔,似是也有点点幽幽的火光飘过。平鸣侧躺在榻上,闭着眼。房间内没有光源,但皎白的月光仍旧温和地关照着这里。
好像过了很久,座钟靠在墙上发着嘀嗒的响声,在寂静的环境下竟显得有些刺耳。现在,平鸣刚刚接触到这些新奇事物的兴奋劲已经过去了。他脑海中更多了几分异样的紧张。不仅仅是初来乍到的无措,更是某种德不配位般的惶恐。
是啊。他是又活了一世,颇有一种羽化而登仙的意思,但是,就连他自己也怀疑。他凭什么。
接待他的易安,那是什么人。千古文贤,才力华赡。可他呢,只不过是一个铤而走险的记者,一个不堪点检的俗子,不是天选,不是唯一,在世无功,在心不纯,又有什么资格,去与她这样的人同受礼遇?
真是羞愧。
平鸣翻了个身,目光看向窗外。他的眼前尽是交横的竹柏之影,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即使四下静谧无声,但那些记忆中的,令人内脏都被震痛的大动静……始终挥之不去,还是会忽然幻入他的脑海。
自己当真有这么高尚吗?他试探地触碰着记忆中的残留,想窥视几眼自己当时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但终究不敢细看那点瑕疵。他总觉得惶惶不安,总觉得有什么高于自己的存在始终注视着自己,去逼他做一个无法企及的圣人。
他到底要来做什么。
平鸣长叹一声。
咚咚。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正厅中传来的叩门声。这声音手法很轻,显得有些谨慎,就好像生怕吵到里面休息的人似的。
“来了,稍等。”平鸣马上翻身下床,穿上靴子,走向厢房大门处。
他在黑暗中踉跄了几步,来到正厅,匆忙打开了门,发现门外静立着一位提灯的少女。
她身着淡青色的霓裳,有着三条仔细编织的发辫,其中一条盘在头上,另外两条垂在两鬓的龙角旁。那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微微晕起几分血色,眉眼之间轻轻地勾勒了几道淡妆,唇上也点了两抹朱红,看上去清雅而动人。
此刻,她两腿拘谨地并拢,身后一条淡青色的细龙尾不安地左右扫动,双手提着晶石灯笼,垂在身前,一双翡翠色的眼睛稍稍躲避着平鸣的视线,看上去容貌不凡,但又十分羞怯。
平鸣见到她,愣了愣,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面对面那少女也看上去有些窘迫。她见到平鸣的容貌,先是眼中一亮,颇有几分惊喜,又微微张口,欲说些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
他们二人就这样呆呆地相对看着。好像过了很久,平鸣方才深吸一口气,问道:“请问……您是哪位,有何贵干?”
听到平鸣的问话,这位小姐仓皇深深一鞠躬,腰都没直起来,就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很……很荣幸见到您,太史大人,真的很荣幸……”
平鸣也没想到她居然反应这么激烈,连忙伸手将她轻轻扶起来。这位小姐缓缓抬起头,脸颊红得像是夕阳映照的彤云。她只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平鸣的面容,便又低下头去,不敢细瞧。
平鸣看着她,一时间竟感觉有些好笑。见来者是一位如此拘谨的年轻女孩后,他倒是轻松了不少,语气也平常了下来:“所以,这位小姐,您贵姓?我能帮您什么吗?”
她退了半步,微微抬起头,嗓子里含糊地小声回答道:“是哥哥姐姐们让我来的。我姓季,名清,是……是……”
这位名叫季清的小姐结巴了好一会儿,方才把下半句吐出口来。
“是公主……六公主。”
公主?好家伙。平鸣一时间被吓了一跳。刚刚拜见了皇帝还不算完,就连公主殿下也要亲自见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