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突然泛起波澜。

“施主曾言，欲与狂尊东林二人一同灭尽外道神，不知施主为何立此宏愿？”

“就，总得找点事情做吧？既然来到了这里，起码得功成名就吧？”严灼夏挠挠头，“一开始我是想修行的，不过现在成帝的路子没了，再然后听说成帝了也没法长生，既然总归是要死的，做点好事什么的不都是应该的吗？”

“只是因为如此？”

“那，那不然呢？”

法济微微一笑：“施主前生可并非如此之人。”

湖面涟漪散去，严灼夏看到了一座房间的倒影，一个熟悉的人躺在大床之上，无所事事。

“施主今生天生富贵，但细究下来今生与前生相比甚至称得上贫贱。”法济说，“可，施主不过是一凡人。”

“我们那边又没法修行，不是凡人是什么？”

“施主真是装糊涂的好手，那贫僧也不得不把话挑明了。施主空有富贵，只是一位庸才，虽不至于沦为末流，却也只是中等偏下的水平。”

他说的很对。严灼夏闭上了眼睛，但没有捂住耳朵。

“但若只是如此，施主也并不会变成日后那副模样。让施主真正不能接受的是，施主周围的人对施主没有任何期待。”

“并非对施主失望，只是没有期待而已。施主要做的只是继承家业，并不需要任何才能与本领，因为施主的家业已经实现了所谓的自动增涨，只要施主不败家，就不至于让家道中落，因此施主的父母并不会对施主寄予厚望，也不会因为施主的平庸而愤怒，他们只是如其他父母一样爱着施主，但施主自己接受不了。”

“一方面是施主认为生在这样的家庭不能如此平庸，另一方面是施主在不断地自我怀疑着。”

他人的期待就是毒药。

但是严灼夏却无比期望这旁人避之不及的重负。

哪怕在自己失败以后痛骂自己也好。

明明父母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明明他们是如此爱自己，但严灼夏一直觉得很空虚。

严灼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感到空虚，但他明白，他只是想要期待罢了。

“施主现在还没有明白吧。”法济叹了一口气，“因为施主感到自己并不完整。”

“父母无条件爱施主，但那是因为施主是他们的孩子，不是因为施主是施主，他们不在意施主会成为什么，这让施主感到无力。”

“施主觉得自己永远被钉在了原地。”

严灼夏觉得大概就是如此了：“那为何又说我觉得自己不完整？”

“施主的过去，现在，未来皆是一个模样，又怎么会完整了？”

“若施主生于贫困之家那也不会有此悲剧，可偏偏施主极为富贵，那片天下少有求而不得之物。寻常人家终其一生不可得之物施主弃之如敝履。”

现在想想当时自己还真是个人渣啊。

“最大的不幸，便是施主不算是个恶人，也不愿意当一个恶人，若是就此堕落，倒也能算是一个人。”

“你这和尚，怎么反倒劝人作恶起来了。”

法济双手合十，诵念佛语：“施主若选择作恶，亦不免为一种自渡之法。”

“好像也是，不过我想做个好人。”

“这也是为何施主最后做出了那个选择。贫僧可以理解，但贫僧想问施主，现在施主又经历了二十二载岁月，若回到当初，可会有所改变？”

改变吗？

严灼夏拿不定主意，他说：“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回到那时会不会放弃，但是我知道，如果那时的我来到现在，是做不出我现在的决定的。”

“这并非一回事。”

“但，说明我也在前进了吧？”

法济想了想，点点头：“是这个道理，但施主要切记，不要将二者混为一谈。”

“我明白的。”

“那施主可否明白，自己为何会做出这个选择了吗？”

因为过去的我只是空壳啊。

“因为我想前进啊。虽然我没有自己的目标，但是，起码，有人在我前面带着不是吗？”

严灼夏笑了：“我会慢慢前进的，然后在这段路上，说不定我也能找到自己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