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达和汪然收拾好铺盖，一起离开了五中，告别了他们的高中生活。路过柳街路口的时候，卢达说暑假反正也没什么事，让汪然到自己家里住几天。两人从街上走过，看到柳街两边的瓦房拆了很多盖成了两层的楼房，供销社似乎比之前冷清了很多，汪然从卢达口中得知，那一排有些年代的瓦房虽然还没有拆掉，但也都已经分给了各家商户。

汪然指着一栋新盖的二层楼层和刘光家油坊的瓦房，问卢达觉得瓦房好看是楼房好看。卢达说当然是瓦房好看，楼房盖得四四方方，像个火柴盒或者棺材，一点美感都没有。汪然说，楼房盖的快，而且很结实，但是真的丑，然后说人们现在越来越追求实用，却一点审美都不讲了，那些充斥路边的平房和楼房，简直是对中国几千年建筑美感的羞辱。

汪然手指的那个楼房是一家刚开张的量贩，卢达说原来就是个小卖铺，老板叫小倪，他去年刚娶了自己曾经的班主任刘杨。汪然记得刘杨这个名字，因为卢达提起来的时候，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暧昧，就像他跟自己的语文老师杨柳一样。转到大队诊所跟前时，汪然问卢达是否还惦记他的那个初恋江菱。卢达说，惦记什么，现在都不知到她人在哪儿。

两人走到刘文武家后面的水沟旁，卢达说，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自己的小狗豆豆被老黑打死了，他和贾锁、刘光把它埋在了这里，第二年春天他爸妈就去了广东打工。汪然想起他们去丹江口水库时，卢达抱着那条白爪子小狗的情形，才明白他当时为什么对那只被抛弃的小狗那么怜悯。

回到自家的院子里，卢达指着杨树上干枯的葫芦藤，告诉汪然自己每年都种葫芦。汪然说，他也喜欢葫芦，让卢达送他一个用来装酒。卢达马上就从窗台找了一个很端正的葫芦送给了他。

汪然把葫芦带回家后，拿刀切开葫芦嘴，用筷子葫芦里面的瓤和籽都捣了出来，又买了一瓶酒装进去，泡了几天再倒掉。反复泡几次后晒干，葫芦里面的苦味就没有了。然后，他把葫芦里装满了酒，用一个木塞赛上，又在上面绑了一根绳子，斜挎在肩膀上去河边钓鱼。有一天，何碧回杨集的老家拿东西，看到汪然身上背的葫芦，兴高采烈地说：“哇，这葫芦从哪儿弄的，真好看！”

汪然说：“朋友送的。”

何碧说：“那让你朋友也送我一个呗。”

汪然突然大笑了一阵，说：“那绝对没问题！”

一个人在杨集呆了几天后，汪然觉得很无聊，便联系了几个高中同学，轮流到各家去住，一群人每日都喝得醉醺醺的，白天在各个村庄的河沟里游荡，晚上躺在房顶的席子上闹腾到半夜，不知道他们是在向懵懂的少年时代告别，还是憧憬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

折腾了半个月，汪然再次回到了柳街卢达的家里。有一天，卢达读完了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汪然问他读有什么感想，卢达说感觉就像也自己跟着主人公安德烈耶维奇过了一辈子，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很长时间都走不出来，尤其是后半部分日瓦戈与拉拉在瓦雷金诺度过的那段时光。汪然说，瓦雷金诺是作者臆想中的精神乌托邦，跟《红楼梦》里的大观园一样。卢达说，跟大观园还不一样，如果非要对比，更像曹雪芹在BJ西山写作《红楼梦》时的情景，日瓦戈也是在瓦雷金诺的一个破旧房子里开始创作他的诗篇。汪然说，你大概是在想你的那个“拉拉”了，他恰好前不久刚见过她。

卢达正想问何碧现在怎么样时，两个人突然走进了院子，其中一人穿着一身军装。卢达放下手中的书，惊讶地看着两人，心中说不出来的高兴。穿军装的是刘光，脸庞黑黑、留着一撮小胡子的是贾锁，几个人走到一起，嬉笑着相互推搡了几下，然后围着核桃树下的石碾盘坐了下来。

卢达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贾锁说，他五月份就回来了，他妹妹贾小安初中复读了一年，今年马上也要上高中，他回来看看她，顺便把学费给她准备好。因为“非典”的缘故，他从省道上刚下车，就被柳旭他爸带着村委会的人抓了起来，在小柳河旁边临时搭建的一个板房里关了快一个月，前一段才刚被放出来。

刘光则说自己是回来探亲的，只有二十多天的假。汪然问他在什么地方当兵，他说在保定，离BJ很近。说到这里，刘光突然问卢达和贾锁：“对了，你们猜猜，我在那边碰见谁了？”

“哪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