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辰虞已经好几次见到这种小巧灵敏的动物了,靠近西舟南边,地势就变得复杂起来,白沙没能淹到的山头仍有植被,虽然规模不大且零散,但仍然足够一些小体型的哺乳动物生存。除了林麝,他还见过羚羊和猞猁,薛英他们去打猎,时常有不错的收获。
一些原本濒临灭绝的保护动物,居然在末世里变得种族兴旺,至少比以前更兴旺。
他又观察了一会儿,看林麝小心翼翼地在山坡与沙海的交界处跳跃,阳光让它们的毛发熠熠生辉,身处这异变的世界,它们仍然在谨慎而努力地生存。
这两头林麝的耳朵后也有晶角,虽然不明显,但转身的时候,它们的皮毛会一闪一闪。辰虞至今没有看到免疫白藻感染的动物,他察看过打猎队每一次的猎物,无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拥有大小不一的晶角,简直像白洪给所有生灵打上的记号。
“枪呢?”薛灵推他。
出发时,薛高非往他们的行囊里塞了一把手枪,连带弹匣里的九发子弹。辰虞之前探路侦查,从未用过武器,但这次薛高一定要他带上,说再往西就是聚居点的势力范围,会不会遇到什么谁也不敢保证,薛灵有个三长两短,薛洪能把他的皮扒了,辰虞这才勉强答应。
“手枪怎么打得准?”
“万一打中了呢!”薛灵坚持道,“快啊快啊,它们要跑了。”
辰虞被催得没办法,返身在骆驼背上的行囊里翻找,当他把枪拿出来时,感觉它比薛高交给自己时重了不少。
他双手握持这又黑又沉的铁块,走到沙丘顶端俯视那两头林麝,这距离少说有二十米,他心知自己这水平打中才怪了,然而薛灵在一旁满是期待,眼睛里的星星都快溢出来了,就盼着辰虞打来一顿千金难买的野味。辰虞看看她,再看看不远处的林麝,硬着头皮打开了手枪保险。
为了射得稳,他趴在沙丘上,被晒得发烫的白沙散发着阵阵热浪,他觉得自己像条放在石板上烤的牛蛙,眼前的景物都因热浪而微微扭曲。三点一线,呼吸放慢,要不要算提前量,这个高度应该不用担心落差……薛英教他射击时的话不断在脑海里闪过……这畜生怎么就不肯停一下呢?他明明记得薛英瞄上的猎物都有个歇脚休息的时候,怎么到了自己就不给面子了?
“你打啊!”薛灵压着嗓子。
“别叫。”
“它这么近,再不打要跑了!”
枪响了,但不是辰虞主动扣响的,或许是太紧张,或许是被薛灵吵得分了神,总之手里的枪莫名其妙就响了,两只林麝都被这巨响惊得一跳,撒蹄子就开逃。
完了。辰虞下意识认定这枪没中,再打更没希望了,只能浪费子弹。就在他有点恼怒地想呵斥薛灵叫什么叫的时候,薛灵反而激动地大喊:“中了中了!”
辰虞回头望去,只见大的那只林麝前蹄弯曲,半跪着停在了原地。
不会吧?他心里犯嘀咕,瞎猫撞死耗子也不是这么个撞法。
辰虞拿起望远镜,观察那只林麝,只见它的模样很怪异,不像受了伤而难以行动,而是整个身体过电一样僵直,附近也没见到血迹。
是中弹了,还是……
就在疑惑的一刹那,宛如噩梦的景象在辰虞眼前上演:林麝的体表突然冒出几十个黑点,像墨汁般扩大,过了几秒钟,黑点从皮毛中立起来。辰虞这才意识到,那是针。
几十根尖锐的针从林麝的体内刺出,无声而迅猛地生长,交织成一团荆棘,林麝起初几秒尚在战栗,但很快就不动了。荆棘长到了两米多高,通体暗红,与白色的沙地背景形成强烈的对比,把林麝扎得像个刺猬,与此同时,林麝的躯体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好像体内的血肉都被这荆棘抽干了。
小林麝被母亲的异常吓到了,本能地逃开,但是没见到敌人,只看到母亲僵死的姿态,它在无法理解的恐惧中,又试探着回到母亲身边。
当细针从那更幼小的身躯里爆发而出时,辰虞丢掉望远镜,呕吐感从胃部一路蹿至喉咙。
薛灵的眼神比他好得多,这个距离足以看清林麝的遭遇,但她马上把望远镜捡去,看了好一阵,她的脸被挡住,没有显出表情,却慢慢咬紧了下唇。
“那是……什么?”她的声音里充满恐惧。
辰虞没有说话,望向那棵血色的荆棘,只看了一眼又马上移开视线,那些刺好像透过镜片扎到他的脑子里,恶心感挥之不去。
“那是什么啊?”薛灵拉住他的衣服,“辰虞!”
“鬼知道啊!”
辰虞好不容易挤出来这几个字,旋即想起地图上那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红叉,再一抬头环视四周的白色枯树,忽然间全明白了。
“这些枯树该不会……”薛灵也醒悟过来,“不会是那些荆棘变的?”
答案显而易见,枯树下的骸骨早已向他们无声地讲述自己的悲惨命运,而他们却浑然不觉,在死亡陷阱里悠闲地待了这么久。如果辰虞不巧打死了那头林麝,如果他朝林麝的尸体走去,以为要捡到一顿美餐,此刻被刺穿吸干的就是他了。
“这些荆棘是哪儿来的?为什么——”
“赶紧起来,不能待这里了。”辰虞打断她没完没了的问题。
辰虞把手枪和望远镜放回行囊,系紧绑带,准备跨上骆驼逃离此地,旋即反应过来这样不行,转头把薛灵喊住。
“骆驼万一踩中,我们也会完蛋。”他说,“让骆驼走前面,我们跟着。”
他扯了扯骆驼的缰绳,喊了声口令,两头体格高大的牲畜就不紧不慢地站起来,还抖了抖脖子上的沙。和两个紧张的人类不同,它们对周围的威胁一无所知。不知道骆驼被荆棘刺中要多久才会被吸干,二十秒?三十秒?辰虞觉得至少应该够让自己和薛灵逃开。
从他们见到第一棵枯树算,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这期间居然没像林麝一样惨死也是天大的好运,但辰虞不知道他们回去的路上还有没有这份运气。
两人都不敢和骆驼靠得太近,落脚也专挑骆驼的蹄印踩,幸好今天风不大,他们来时的痕迹清晰可辨,若是完全照着原路返回,应该不会有事。
“那些红色的刺是活的吗?”薛灵非要问个结果出来。
“不是活物怎么会吸血?旧世界没有这东西,可能和结晶树、雪草一样,是某种白藻聚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