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啊,哥们你眼睛保住了。”杰克猛地给我背上来了一掌,我还没缓过神,被他这一掌整的够呛。我又仔细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是因为眼部过热,眼睛附近的皮肤都被烧的有些发黑,不过好在血已经止住了。颈部端口上插了一个U盘,估计是什么系统刷新程序吧,通过系统刷新和降温,眼睛确实是保住了。
“你得去做个体检,多久没换过设备了?”MISS·D从厕所门口进来,门后似乎还有很多顾客等在外面。
“我大概有......三年?”
“我记得你不是在进乐队之前刚从医院出来吗?”
“是的,但是医院的那些设备我没钱换。”
MISS·D叹了口气,低头思考起来。身后的几名顾客开始吵了起来,似乎是想进来上厕所,但是看着有女士在,不太方便。没过多久,老板娘就直接把那些顾客撵了进来,骂了几句,那几名顾客又无奈挤在一起小便。杰克想笑,但是又怕惹麻烦上身,撇过头去。
“你有认识的义体大夫吗?”
她这么问,我想都不用想,就是老板的那个老熟人。
“有的,就住在环三区。”
“我载你们过去。”
杰克左思右想,又作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说:“那我的摩托车怎么办,总不能就丢在这吧。”
“要么骑车走,要么就把车留这。”MISS·D不耐烦的神色把杰克逼到了厕所外。
“主唱的那边......”我还没说完。
“不早了,走吧。“
酒馆老板娘送我们到门外,杰克在这里等候好一会了,他的车不见了,说是放到酒馆老板这早上再来过来骑走。跟着MISS·D到了她的车边——那是一台两年前的限量款法拉利氢能云车,可以在空中高速穿行,最高能到达480公里每小时。虽然是按照超速跑车的外形造的,但是里面却能正好坐下三个人。我不是非常懂车,身前这辆不用想应该是自己消费能力遥不可及的。
没想到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我也没把握这个时候那老熟人还在店里。我翻阅了联系人记录,没找到当初老板给我的联系方式。
第一次坐云车,和做电车或者其他交通工具是截然不同的体验。云车可以在指定的高空轨道上飞行,几乎不需要担心车流拥挤,甚至连信号灯都比普通地面交通信号灯要少上几倍——它不需要考虑阻塞,高空轨道既可以左右改道又能上下改道,只要使用信号灯妥当,出现相撞堵塞的几率非常小。
尤其是在这种深夜,只有云车才能体会到高空飞速穿行于楼栋之间那种爽快感。车窗外,建筑一栋栋地想后倒去,被云车轻松排斥开来。午夜城市的霓虹宛如一片五彩斑斓的海洋,一呼一吸随着月亮的身影走向地平线,云车是这海洋中不受任何重力影响,自由穿梭的一条鱼。睁眼闭眼,月亮湖不知不觉已经略过,当我回过神之后,此时此刻到了城市的哪里都难以分辨。
云车里和云车外似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绝对的速度上,时间的流逝不再明确。我看向身旁的杰克,他的头已经侧过去,紧贴在酒红色的靠垫上。估计是酒精和疲惫的加持作用,杰克的身体已经撑不住。
那是一艘媒体投放的运输机,由于机体庞大,在快速变化的景色里我注意到了它。上面投放的广告是“草津麦片”——日本企业“草津”下的速食麦片产品,宣传的非常到位,而它的口味和设计往往不尽人意。我在门卫室因为上下班的时间节点每次都会选择速食当早餐,有次便试着吃了一盒,价格不便宜,味道还很难让人接受。尤其是每次准备冲泡时,它的开口总会让麦片漏到碗外,为何不直接做一体式可直接冲泡的麦片包装盒呢?这样既不会漏,而且还不用洗碗。
然而,我经常会看他们的广告。每次草津麦片都会展示出他们设计出的动画代表形象“麦片老头”,其实就是一个拿着拐杖,逼着人吃早餐的老头。原来我是看见这老头的画风挺有以前日本动画那种感觉才好奇常常会关注草津的广告,现在我却是觉得自己和他是那么的相似而不得不注意起他。
逼人吃早餐是他的工作,明明这么大年纪了还需要活动这苍老的身体,展示给其他人看。我找不到任何除了钱以外的原因,作为一个马上就快要躺进土里的人,工作都无所谓了,但是还是选择了把最后一点生命消费给这资本社会。就和我一样,明明知道,自己可以完全都不管,我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意义已经没有了,可是总还是被世界逼着活着,就因为我还能工作,还以为我能对这世界这社会有多少希望。麦片老头总是逼人吃早餐,广告是这么写的,倒不如说,人总是逼他说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
车忽然靠边停下了。
”是在这边吗?“MISS·D通过反光镜,看着我说。
”是的,不好意思刚刚忘记说了,从这条巷子往里走大概一百多米就到了。“
”不会这么巧吧。“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启动了云车向巷子里开去。
这条巷子和普通巷子比较来说要宽上不少,由于这附近有个商业广场,有不少卖吃的都把门面设置在这,如果在其他地方摆摊的话还会被政府的人赶走,这条巷子的租金不贵,而且人流量也不少,所以这条巷子也变成一条小吃街的模样。不过也不出所料,最近因为经济萧条的原因,以前箱子里这个点还灯火通明,人挤人的,到现在也是惨淡且幽暗,只剩下些猫猫狗狗还在这游荡。
老熟人的店面藏的比较深,前门开在一家中华面馆的厨房尽头,后门则需要绕过一条窄道,那里全是杂物,不灵活的人很难进去。本想着要走后门的,没想到面馆居然没打烊,老板还在收拾摆在外面的桌子。我走在前面,向面馆里看了一眼,桌子全部堆上了整整齐齐,不像是明天还会再开张的样子,原来还剩下两个伙计,过了一个月都走了,就老板只身一人在这。这面馆我第一次来找老熟人的时候吃过一回,味道很正宗,除了他们的红油肉丝面会辣一些我不太能接受以外,不管是面还是汤都是一绝。
老板很热情,没想到就见过几面,他还认识我。看见我来了,立马停下手上的活,还是用那有点蹩脚的英语和我打了声招呼,然后走到后厨,从取餐口对我指了指墙上的菜单。应该是想问我要吃点什么吧。
仔细一看,老板也沧桑了不少。我摇了摇头,告诉他我还有朋友,是要去见某个人的。他便又说道;“免费......没有时间了......想吃就吃。”
“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们确实有急事。”
随后我让MISS·D他们进来,老板却一眼认出了MISS·D小姐,看来她似乎也来过这。不过也不稀奇,MISS·D身上也做了不少机械改造,听闻过老熟人的手艺,他在这片地区应该也是能排得上名号的义体大夫。老板甚至还用中文和她打了招呼,这么看她似乎也会说中文。
走下后厨尽头的楼梯间,就到了老熟人的店里。
整个店没什么装潢,甚至都没有墙壁——好像是用机器直接把这块地掏了一个口子,然后往里深挖出一片空间,打上支撑,安上地板,然后就是把其他家具设备一股劲塞进去。地板是合金质地的,有很多条分液水槽,这些水槽都与设备相连,大多我都不怎么认识。唯独是中间这个两侧带黄色条形灯的四十五度平台,我印象深刻。
那是义体手术台,我第一次做改造的时候就是在这种平台上做的。上面有一个相对较软的位置是用来给人躺下的,然后左右条形灯边上有延伸出来的矩形扶手,是用来做手部改造的,具体怎么运作的我不太清楚,因为价格的原因,我之前没有做过任何手部改造,但是它也可以用来给双手借力支撑一下。然后就是顶部的电源,那里有很多线路和接口,一般来说达标的手术台那里都会进行安全防护而绝缘包裹起来,当进行改造的时候,那个电源便成为了一个暂时性的供电设备,如果你还没有改造,它就会先给设备供电,方便后面改造完成后启动和适配;如果你是已经改造过了,它会给你的其他部位的改造额外供电,然后把身上的端口供电给停了,等安装或修改完成再把供电权限交给端口的供电。
手术台后面是一个展示架,上面是各式各样的机械义体——一般就是一些外骨骼、手臂、武器之类的常见改造义体。在展示架的最右边靠洞壁的那一列是一些装满黄色液体的瓶瓶罐罐,里面都是一些器官和生物样本,看久了就会犯恶心。之前有听说过,那里面存的都是些可以直接换到人身上的“无排异”器官,即哪怕更换了这类器官,身体的免疫系统也不会产生任何排异反应,而且这些器官一般不会使用真正的生物肉,而是用分子技术制造的肉。这种器官分成两种器官,一种是专门用来解决器官移植问题的“医用器官”和用来提高人类肉体极限的“改造器官”。这里陈列的便是后者,它们的价格也比左边那些机械义体要贵上很多。
当然,这里的义体和改造器官还是那种比较次级的批次,量也不多。在这个架子后面挂着几条白色的透明塑料布,穿过塑料布就是一张破旧的办公桌,和一架带黄色废料桶的手术小推车。办公桌上设备堆得一塌糊涂,摊着一副还正在喘气的“皮囊”。瘦小如柴的身子,没想到鼾声比大象的叫声还要强上几分,尖锐且没完没了。
这位就是老熟人,估计才忙活完,趴桌上休息。
杰克从刚进来就在感叹,他没做过改造,还是第一次到义体大夫这。东张西望,兜兜转转,这里面的新鲜事物可比上班送外卖途中见到的要多,嘴皮子动个没停。最后他绕到了塑料布,站在我们后面。
“嘿,你说我要是装个那种像大猩猩那样的机械臂,到时候找妹子会不会好聊上一些?”他似乎没看到桌上睡觉的老熟人,大声说道:“Claro,想都不用想,怎么会有有人会拒绝充满力量感的大机械臂!”
好像草原上一阵狂风掠过,一切生灵的声音都消失了。老熟人单独举起一只手,模仿草津麦片里的老头腔调说道:“多么有趣的问题,虽然卵用没有。”随后站起了身子,缓慢迈出步子,走到一头雾水的杰克面前,快速抓起他的腰包,仔细打量。
“你是胖达的员工?”
“是......是的。”
老熟人笑了一下,又说:“我就说好像在哪看见过这标志。”
杰克试图想缓解一下尴尬,露出僵硬的嘴角,摆出一副职业必备招呼人的姿态说:“如果需要订餐,我会给你餐厅电话和菜单,直接打电话就能点餐。”
“嚯,不是点不点餐,重点是你这腰包没有油水,还想换机械臂?换个指甲盖还差不多。”说完便用机械改造的食指戳了戳杰克胸膛,严肃地说:“而且记住,要好的服务就要先学会相互尊重,南方佬。”
MISS·D看到事情发生成这样,忍俊不禁。过了一会,想起来正事,本想和老熟人说的,没想到老熟人脸上的严肃神色并没有因为这件小事结束而结束,反而是恶狠狠地看了一眼站在MISS·D旁边的我。他什么话也没对我说,走到外面的手术台边,双手示意,应该是想让我躺上去接受检查。
虽然不是第一次躺上手术台了,不过身体还是很难忍受刚开始这种寒冷刺骨以及坚硬得背部酸痛的感觉。双手放到扶手上,老熟人便把小推车拿了出来,从上面取出一个灰黑色的防摔手提箱,里面装的是麻醉药剂。他用注射枪把药剂里药水吸入枪里,这种枪的针头一共有五个,不是很长,而且是那种尖锐的圆锥状,而不是常见的细针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