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老板说的,两年前,这是我在环三区中心医院昏迷的期间发生的事情。
当时进了医院,老板和我的父亲从医生那得知了我脑部创伤的情况。我的脑袋需要一大笔治疗费,而且包括后续的治疗,也需要一笔钱。所以当时父亲决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去凑钱,不论是贷款公司还是远房亲戚,他用尽心思把钱一步步凑了起来。作为老员工,老板一直很担心他的状况,他年纪比较大了,还患有肺病。老板也背着老板娘把积蓄起来的私房钱交给了父亲,数目不小。但哪怕是这样,钱还是凑不够。
老板后面和我说,父亲后面去闹事了,具体什么情况老板也不清楚——父亲自己突然决定的,发生的太快。最后老板在父亲闹事的隔天早上发现父亲交给他的用来凑款的账户上多了十万美元,以及一个保险生效的通知信息。原来父亲给自己上了生命保险,那次去闹事估计是已经完全把自己投入进去,奔着用命换钱。老板说,父亲甚至没有办葬礼,因为是当场被暴徒烧死的,绿洲警务到的时候,父亲已经模糊的只剩下部分组织,只有在经过DNA检测和部分颈部端口的数据恢复后才识别出父亲的身份。
在父亲死后,我的费用终于够了,并且还多了很多钱。可是没过多久之前父亲借过钱的那些人就都把剩下的钱要走了,最后还是欠了一些钱没还,直到现在我都还没还上。要债的也时不时上这来打砸威胁。正是为了不让重要东西被砸了,老板想把门卫室一些东西挪到自己住的地方,于是便发现了准备留给我的东西。
那是一张字迹粗糙的纸条和一个看着很贵重的方形保险盒。
纸条上写的是关于我母亲的事情,没什么重要的。而那个方形保险盒里的东西,让我的记忆恢复有了可能。
医生说我的脑子没办法回忆起来一些事情,但是即使如此,依靠颈部端口里的储存模块保留的模糊信息还是能将记忆再现。但是我的颈部端口型号很老旧了,几乎是二十年前的东西,储存的容量也很小,能找到可以顺利读取信息的读取设备也很难。我醒来之后,老板带我去了他一个老熟人那去更换颈部端口。在打听读取设备的时候,老板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父亲给我留下的是以前和母亲还在一起的时候赚钱买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周年纪念物——那是一副很老很老的绿洲VR漫游眼镜。
父亲保存的十分完整,几乎没有任何原件受损,连灰尘都没有。老板的老熟人拿到手里也是十分惊讶,因为这种设备的原件很容易氧化。而且这东西如果是放在刚发售的时代,价钱绝对也是不低的。更神奇的事情是,经过修改之后,这个VR眼镜的读取器居然能和我那个老旧的储存模块匹配率能到达百分之九十多。
最后接入储存模块后就是我现在使用的设备,我能通过这个VR眼镜看到一些我过去记忆里的场景,并且有特殊的效果——比如说我经过一家便利店,哪怕我没有进到便利店里面,我还是能看到和听到便利店内部的一切。但是这个效果并不稳定,时常会模糊或者直接断片。
在VR里,我看不见自己是什么模样,只能通过场景里其他人的位置和信息用感觉推断自己的位置和状态。
这个功能最清晰的时候就是在天台遇见她的时候,所以我几乎都是在那段时间的记忆里待着,反反复复的循环。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在意之前发生了什么,我感觉现在的生活也不是特别糟,甚至可能这些记忆不想起来反而还好一些。
回到现在,我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帮父亲完成最后的工作。
从灵魂烈火那回来后,杰克没去工作,我俩准备去喝点小酒——是在一家我不熟悉的小酒馆,门面不大,但是人气很足,和整个环三区的氛围截然不同。酒馆的老板娘是一个胖女人,酒红色的长发,虽然扎的很凌乱但是看着没有那么邋遢。老板娘很热情,看见我们两个新面孔,给我们还送了点吃的,也许是看见杰克的工作服,是对打工人的体谅吧。
酒馆里混着很多帮派人和普通人,我虽然了解的帮派不多,但是那些在区里排得上名号的还是能一眼认出来。这里似乎有某种约束,帮派之间居然连一句粗口都没爆过。杰克有种感觉,私下和我讨论起那个忙活在吧台的胖女人。听杰克所说,再仔细打量,这个老板娘却是有些像传言里的那个西班牙女人——“疯婆子”。
疯婆子在年轻的时候是一名红灯地带的妓女,就在环四区,离这不远。那片红灯区面对的客户几乎都是帮派的人,尤其是“机械狼蛛”——这个帮派的人各个都是实打实的机械疯子。全身上下都做了高度的机械改造,夸张到,就连胳肢窝里都要藏上几颗定时炸弹。其他的帮派都把机械狼蛛视为眼中钉,因为他们做事不实诚而且还常常掉链子,很多人都想把它给除去了。可是他们的火力管够,如果硬拼,可能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然后就是某天,来了一批机械狼蛛的新人,说是有前辈带过来专门泻火的。刚进门,很多疯婆子的同事都往后面退,她们也都知道,这些人有多疯狂。可是,当她们看到这些人把大箱大箱的美元放在桌上之后,其中不少还是忍不住向这些人贴过去。
机械狼蛛的人真是狗娘养的东西,走过去的人还没缓过神,就被他们扒了衣服现场做了起来。疯婆子那时候来了很久一段时间,她见过不少事情,哪怕自己很缺钱,有个孩子要养活,她也不愿意和他们混在一起。她站在厕所门口,假装呕吐生病。那些被拉过去干的同事,很多人接受不了这些残暴的机械改件,没一会就晕过去了。本想着他们很快就走了,没想到这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干个不停。
疯婆子本来以为自己也脱不了身的,后面不知道打哪来了一个壮汉,把一罐神经毒素交到了她手里。壮汉告诉她,让她去上机械狼蛛那伙人中间的头头,趁他不注意用毒素把他杀了。并且壮汉还承诺后面的事情不用疯婆子管,只要一切顺利她和她的同事都能毫发无伤地带着桌上的钱离开。
疯婆子考虑了很久,觉得这应该就是她事业和性命的终点了。她告诉壮汉希望有人能照顾好她的孩子,便找了个机会,在那伙人的头头面前光了身子——疯婆子,那时候还没得病,身子不胖不瘦,还很有姿色,那人很快就上了钩。
疯婆子本来不抱希望自己能活下来,哪想到头头一死,周围的小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壮汉全部一一用拳头打死。这个壮汉,就是后面帮派“血脉”的一把手“史密斯·莱恩”,只是当时还只是帮派的普通打手。他只是看不惯机械狼蛛的行为,忍不住才下了手。不过好在血脉和机械狼蛛本来就结过梁子,这桩事情,血脉那边也没责怪到他的头上。
史密斯·莱恩喜欢上了这个勇敢却又可怜的女子,便和她在一起了。再后面的事情,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在夜总会里救下的这个女人,如此精明能干,帮自己做到了血脉的一把手。可惜后来疯婆子犯了病,体态也开始虚胖,再加上血脉的情况也变得不稳定,她收手了。而史密斯也死了,很多人说是她犯病杀的。真相是怎样,她也从没和别人说过,只是带着孩子淡出了圈子。
与杰克聊天,时间过的很快,但是在我眼里,那些时间就如杯口边缘上的小水珠,虽然我知道那些水分子都在向空中挥发,但是那颗水珠到现在还正晶莹剔透着,和刚沾上没什么两样。有一个在这纷乱世界里交流的灵魂,而且还是如此有趣的灵魂,真是不错的体验。我甚至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早点认识他......甚至想到,是不是我大脑里那些空白处,也有这样的灵魂被我遗忘。
光线总是能走到神奇的地方,从一个地方发射出来,在光滑处反复拐弯,最后可能是到了某个墙角,某个杯子上,或者是杰克那腰包上脏兮兮的熊猫图标上,又或者是那一缕银色的发丝上——一顶老牛皮宽帽下,带着醉醺醺面容的银发女人,牵引着阵阵昂贵香水味,不知不觉间坐到了深色橡木桌的对面。她穿着很放纵狂野但又点到为止,让人很难猜出她的来历。杰克看直了眼睛,他那本就因为喝酒有些泛红的脸颊又更加深了一些,并且露出和之前待在乐队工作室那里一样不自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