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做“人间天堂”的苏州,此时此地,便是“天堂”中最热闹的所在了。
圆圆、顾媚和玉京乘船来到这里,见人多嘈杂,不愿多停留,便将船穿过桥拱,往前划去,慢慢来到一个靠近荷塘的水面上。
这里游船少,塘面显得格外宽阔。顾媚说:“这里好,就在这里玩会儿吧!”
顾媚知道这些日子卞玉京心情不好,有意想趁时乐一乐,好让玉京高兴。
她为了使玉京和圆圆都高高兴兴地度过这个即将分别的时刻,她一直打起精神,不住地说笑着。
“听人家那边船上,多热闹!我们平日弹琴唱曲,都是为了给人家听的,今日我特意带来了琵琶,我们自己也唱唱,这才是真正的快乐哩!玉京,你先唱,我给你弹琵琶。”
玉京怅然道:“有什么好唱的?我早唱厌了!”
顾媚已把琴弦调好,见玉京迟迟不唱,便先把琵琶弹了起来,道:“你不唱,我唱!”
只听她唱道:他为我堕落文章,生缠得携手同行不断肠;直这般学成说唱,更则便受恩深处便为乡。则为这情缘千尺藕丝长,误尽禹门三月桃花浪。我若是不正当,枉了他那呆心肠,一向在咱心上……
曲音还没停住,便把玉京和圆圆引得笑了起来。
玉京望着顾媚那认真快活的样子,用手指着她道:“亏你说得出口来!龚相公为把姐姐弄到手,把道德文章都堕落了!是不是这意思?”
“怎么不是!”顾媚显出供认不讳的样子,神气地道:“你们不知道,他好容易把我捞到手,那个亲乎劲儿就不用说了!”
一句话更把玉京和圆圆说得笑个不住:圆圆笑得肚子疼,用两手卡着腰,“哎哟哎哟”地直叫;玉京笑着用手把顾媚的大腿狠狠拧了一把:“没羞没臊的,要叫龚相公知道,不休了你才怪哩!”
“刚刚到手,还没亲够,他可舍不得……”顾媚说着,又弹起琵琶要唱下去,玉京一把将琵琶从顾媚怀里夺过来:“你唱不出好听的,还是让圆妹子唱吧!”
圆圆刚笑得缓过气来,摇着头道:“不,不,玉京姐姐的琵琶是弹得最好的,整个南京谁不知道?你快弹个曲子听吧!”
她们三个人,圆圆年龄最小,十七岁;玉京比圆圆大一岁,顾媚与玉京同岁但生日大些,所以圆圆称玉京和顾媚都叫姐姐。
这时经过顾媚一唱一闹,把沉闷气氛打破了。
玉京怀抱琵琶,眼望明月,被圆圆这么一说,也忽然来了兴致。
她望着夜空那溶溶月色,一边沉思,一边把手指按在琵琶弦上,不觉弹了起来。
这琵琶声一响,使人忽觉泠泠然如清风临水,又如珠玉旋落盘中,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正弹着,忽听她歌喉轻启,竟也自弹自唱了起来:几度屏山展,残眉黛深浅。为甚衾儿里不住柔肠转?憔悴非关爱月眠迟倦,可为惜花朝起庭院。
这琴音和歌音在永面上漾漾飘荡,天上的星星月亮显得低了、近了,周围的声息消遁了;好象一切都被乐声吸引,向这边聚拢来了。
琵琶声停了,余音仿佛还浮在永面上袋袅不散……
圆圆惊喜道:“《牡丹亭》上的这曲《月儿高》,真被玉京姐姐唱绝了!”
顾媚道:“卞妹妹有这一手超绝的琴艺,不愁将来没求到门上的!”
卞玉京仍然怀抱琵琶,眼望着月空,好象还沉浸在刚才那琴音的境界里。
她听了顾媚的话,凄然叹道:
“我没有生着当官太太的命,也许就得与这琵琶相伴一辈子了……”
圆圆见顾媚的话又使玉京感伤起来,忙说道:“姐姐你放心,到时候我与你在一起作伴。”
玉京道:“罢了!妹已是冒公子的人了,还瞒着我哩!今年春天,冒公子为你梳妆,还没有喝你的喜酒呢!”
圆圆暗中觉得脸上有点发热。提起胃襄,她心里便有些激动得微微发跳。
春天冒裹在浣花楼为她梳妆时,顾媚她们虽然都不在苏州,但她们不久就知道了这件事,两个月前都来到浣花楼为圆圆庆贺,着实热闹了一番。
独有玉京因兰时在南京病了,没有来。
现在玉京提起此事,圆圆心里又喜又愁,吞吞吐吐地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他从那一走便没有回来……”
“我说两位妹妹,都不用愁,就凭着这才情艺貌,天下能有几个?我敢担保,妹妹将来的男人,哪个也会比俺那个强!”
顾媚说着,把琵琵从玉京怀里拿过来,硬塞给圆圆:“妹妹总得唱一个,过两天分别了,想听也听不到了……”顾媚这样说着,心里也有点感伤起来,声音渐渐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