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二章 卷二(2 / 2)远山,呼唤首页

“反正我一直没想好,同学们谁也没结婚,我要是先结婚了,有点不好意思。”

“结婚是自己的事,与别人毫无关系,你和我情投意合,不结婚还等什么。”两人站在夜幕下,轻声说着谈着。

这天,杨迈没上工,家里没玉米碴了,她用磨推了一大桶苞米,筛完簸完忙了一上午,中午爸爸和杨策回来吃完饭,又去上工了。她拿着镐头,挑着土篮去北山刨地瓜,和她家挨着的是杜常勤家的地瓜地,整个龙尾山本是一座几百年的乱坟岗,坟包一个挨一个,多少层已无人知晓,不知从何时,大家开始了坟地开荒,家家户户从几个坟堆间刨去荆棘,开垦出二三米宽的一小块,种上豆子苞米地瓜什么的。每到春天,整个一面山开满了粉红色的刺玫花,每个坟头都是花香朵朵,在贴地的草丛中,还盛开着一片片的紫色的猫耳朵花,它们一个个像害羞的小猫咪,低垂着耳朵在窃窃私语。杨迈喜欢得不得了,总要掐下几棵,用手轻轻抚摸着紫缎子般的花瓣,然后把它们分别别在自己的头上。

杨迈到了地,扔下扁担,开始拽地瓜秧,杜常勤的老爹杜算计也在刨地瓜,杨迈过去看看他的地瓜,“结的大不大?”

“今年地瓜行,不小!”说着,他抡起镐头使劲刨两下,杨迈站在边上,看它捡出两个不大的地瓜,接着,他又抬起镐头使劲刨了一下,钩出来一个骷髅头,里边结了一个大地瓜,杨迈惊奇地看着,杜老头二话不说,用镐头两下就砸碎了脑瓜壳,顺势就把大地瓜拿起放在了土篮里,“脑瓜壳里还长挺大哩!一会儿我就把你卖了。”

“看看还能刨出脑瓜壳不?”杨迈笑着说。

“我还真不愿刨着这些玩意,硌应!”

“真吓人,我可别刨出来!”

杨迈说着回到自己地边也刨了起来。杜老头贼能干,不一会儿两土篮满了,让杨迈给他看一会镐头,说着挑起地瓜,顺着坟间小道下了山,直奔街里。杨迈两土篮地瓜刨完了,杜老头还没回来,她只好继续再拔一垅秧。

这杜老头真回来了,“地瓜卖了吗?”

“卖了,我刚进街里,还没落地,一个人就看中了,和卖菜的借个秤,称完后,给他挑到家就回来了。”

“真痛快呀,下一挑子还卖不?”

“起完再说吧。”

杨迈说着也挑担下山了。

这天晚上下了班,之琴直接去了李淑贞家。她的两个女儿也是刚放学,正在帮妈妈做饭。之琴平时告之千万不能让妈妈累着,否则会有危险。两个女儿很听话,一个在中学,一个在小学,她们知道周大夫每周都要亲自来家里给妈妈做检查,查胎位,摸脉搏,是否有异常感觉,是否有出血现象,患者平时呼吸短促,走路没劲,根本去不了医院,所以之琴必须密切观察,确保她不出意外。检查完后,母女三人送走了她。

天已酷热,杨威即将六年毕业了。自从姥爷来这后,她的学习成绩很好,特别是数学大有长进,姥爷的数理化知识很丰富,在数学上能辅导她,如何分析和计算,常常使她如梦方醒。

暑期来了,菜地里的各种菜全都下来了,平时铲地拔草都是妈妈下班后或礼拜天休息时忙活一阵。

这天妈妈去接产不在家,杨威和姥姥俩挎筐去摘菜。她们先摘芸豆,杨威告诉姥姥,芸豆得用指甲掐下来,千万别使劲拽,容易把秧子拽折就不结角了,两人还没掐几个呢,只听姥姥惊叫道:“啊呀,这什么呀!太吓人啦!直拱拥。”只见她说完,扶着架条便倒地上了。杨威快速一看,是一条花以脖子正从垅台上穿过,她赶紧去扶姥姥,她已吓得脸色苍白,两眼发直,慢慢扶她坐起,然后才站了起来。

“姥,你没见过吗?是长虫,夏天这玩意哪都有,你都吓昏了,你去大道上等我吧,我自己摘吧,别在又碰上。”

姥姥随她来到大道边站着,杨威快速摘了起来,芸豆西红柿豇豆,茄子辣椒,统统摘几个,这才和姥姥往回走。姥姥始终心神不定。

“我这心怦怦跳,吓死我了,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吓人的东西呀!”她恐惧得瞪大了眼睛,双手握拳还在抖着,“我可不来摘菜了,我太怕碰上了,那这些年,你妈也没少看见呀!”

“我妈下乡接产,走在羊肠小道上经常踩着,一到夏天,蛇到处都有,时间长了总看见,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难为你们了,多大点就到了这山沟里呀!都怎么活的呀!”

“咱们都活挺好,老百姓不都这么活着么!”杨威挎着筐笑着说。

这天门诊,之琴刚做完一个人流,朴院长儿媳来做检查,七个多月位置还算好,但骨盆太小,朴大嫂领着儿媳已来好几次了,之琴已反复量过测过,总之剖腹面大。

婆媳俩走后,祝文霞来了,“周大夫,我已五十多天没来月经了,是不是有好事啦?”

“那太可能了,马上查查。”两人进了里屋,“两个月了,恭喜恭喜,范大夫也快当爸爸了。”

“真没想到我也怀孕啦!”

“是女人都得过这一关,老不怀就糟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呀!”

“我马上去告诉他。”闪出门,她直奔内科。

小冯肚子越来越大,院长已不让她值夜班了。之琴常给她检查,胎位均正常,没有不良反应。

这天夜里,月亮高照,人们早已进入梦乡了。朦胧月色下,一阵叩窗声又惊醒了全家,“周大夫,又来产事了,红旗林场的。”

“啊,知道了,稍等。”童大夫站在门口,之琴出来问了一下随来的家属,详细问了年龄,胎次,健康状况,目前概况,然后返身回屋,把产包药箱拿好,几个人来到路口,童大夫回到医院,不一会儿,马车掉头往回走,之琴坐上车,随他们去了林场。

在一排房子前,他们走进一个院子,进到屋里,三十多岁的产妇正在发脾气,两目圆瞪,之琴知道她精神不正常,有间歇性精神病,两个老太太正围着她转,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小姑子。其夫是带之琴来的六十多岁的老头。两个月前曾给她查过,胎位正常,身体无他病,是个很健康的人。

她见来了生人便大骂起来:“就你把我肚子弄大了,我越来越胖了”说说她踢了一脚板凳,之琴扶她坐到炕边,可她一巴掌打在之琴身上,不让别人拽,几个人都弄不了她,之琴只好放弃检查,说:“等她疼得厉害时,就得躺炕上了,到时再说吧。”六十多岁的老头丈夫也是束手无策。

时间一点点过去,疼得厉害时,她自己就躺下了,一但不疼了,她立刻又坐起来了,下地里外屋乱走,胡说八道没完。

过了午夜,几个人都已精疲力尽了,随着疼痛加勤,她终于老实了,可是嚎叫声又起,“哎呀妈呀!啊!啊啊!哎呀!......”

宫口终于开全了,天亮了,一个小女婴出世了。

早饭后,之琴找到妇女主任贾秀莲,两个人又把六个月以上的孕妇查一遍,挨家走一趟检查。另外一件事就是问问,有否愿意结扎的,已生育三四个以上的,不想再要了,可以做结扎,不论男女都可以做,对身体没有伤害。

林场住宅区好大又分散,走了一上午,还有两条街没查到,之琴准备往回走了,下次来再说。

天酷热如蒸笼,晒得两眼冒金星,两人从沟里往沟外走去。这时从胡同里跑出一个男人,大喊:“大夫!大夫别走!有动静啦!”

“啊?”两人听后立刻停住脚步,此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大夫别走,别走。”扬手来到近前,两人一听正是那几个没查到的,“真是巧了。”,赶紧随他去了他家。

经查宫口才开一指,孕妇身体好,长得高大粗壮,但胎位不正,又是个初产妇,只有等待吧。

巧的是之琴上午没走。晚上8点多,天刚刚黑下来,这个小男婴也出生了,难产臀足位,产后均好。之琴这一宿,总算睡个好觉。

第二天晨起,晴空万里,之琴查完最后两个孕妇,这才往回走。贾秀莲把她送到养鹿场大门口,两人才分手。

顺着山根大道,迎着太阳往回走。绕过两个山头,走出三四里地时,忽听有雷声传来,晴空万里哪来的雷声?之琴站住,回头往远处望去,后边的天空黑云压顶,原来真要来雨了,还是赶快走吧,她加快了脚步,有时回头望望,黑云离她越发近了,她恨不得自己能长出翅膀来,想着想着她小跑起来。

此时的黑云已从头顶飘了过来,像一群黑色的恶魔快速地吞掉蓝天,有雨点掉落下来。之琴的脚步一刻不停地向前,向前。拐过一山又一山,但终究跑不过乌云,总算走了快一半了,远处尽头早已没了蓝天,整个天空乌云密布,大雨点掉了下来。雷声时而响起,有时离得远些,有时就在头顶,轰隆隆滚过山头。这时一阵山风吹来,雨势越发大起来,之琴赶紧脱下上衣蒙在头上,肩上背着药箱手里拎着产包,顶着风雨往前走。她已无处可藏,这条十八里长的路,边上没有一户人家,雨越下越大,倾盆般从天而降,整个天地间白茫茫混成一体,看不清树木和庄稼,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接着,一个巨大的响雷炸裂天地般响彻天空,山摇地动一般,之琴的心几乎要蹦出来,她吓得本能的蹲在了地上,任凭雨水横流,雷声滚滚,透过雨水,她只能看见朦胧中的土路和山边的石砬子。

必须走,浑身早已湿透,脚上的黄胶鞋全是大粘泥,鞋壳里也灌满了水,每走一步又粘又滑,脚在鞋壳里打滑,简直一步一哧溜,艰难地前进着。时而一个闪电,然后便是巨大的雷声滚过头顶,一个接一个的炸雷,简直是五雷轰顶,一个小小的身影挣扎在倾盆大雨雷电交加的荒山野外。这场雷阵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肆虐在山间大地,之琴顽强地迈着每一步,直到看见了三台子的房子。

当她顶着雨走进医院,走进诊室,院长大夫们都来看她,她已成了落汤鸡,产包全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