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桑宁赶到鸿胪寺门前时,距离报名结束还有一刻钟。
鸿胪寺门前摆放着一张书案,书案前坐着一名鸿胪寺的吏员,专门办理报名事宜。到了今日已经没什么来报名,这会儿他瞧着已经有些打盹,一副随时准备着下值的模样。
柳桑宁跑得气喘吁吁,她先在告示栏处停下,一边整理仪容一边仔细看着张贴出来的告示,告示上表明这次要招的是像胥,而这正是柳桑宁所擅长的。
鸿胪寺的像胥,便是要懂得说和写番邦语,每位像胥所精通的番邦语可能各不相同。他们所做之工作,有翻译往来官文信件,也有撰写王令发往各附属国,还有长安城若有事涉及番邦人,偶尔也需请他们协助翻译事宜等等。总之,皆是与番邦有关之事。
她仔仔细细将告示看了一遍,确认上头并未有她不符之处,于是便大大方方走到了报名处。
“这位大人,我来报名。”柳桑宁对着报名的吏员行了一礼。
吏员原本快要合上的眼睛在听到女人的声音时忽地睁大,他将眼前之人从头打量到脚,确定她的确是个女人后,有些不悦地嗤了一声。
张嘴说道:“你一个女子来凑什么热闹?走开走开,别挡在这里。”
柳桑宁却正色道:“大人这是什么话?张贴出来的告示上说,寻懂番邦语之人,并未说不许女子参考。我懂番邦语,想要报名参考,有何不可?”
“哪有女子来做官的?!”吏员不屑说道。
正巧这时有一男子过来报名,吏员翻开报名册,直接就让他登记了姓名与籍贯等,随后就将报考条递给了男子。男子拿了报考条转身就大步离去。
全程十分顺畅,花费的时间还不足柳桑宁几句话的功夫。
吏员一抬眼见柳桑宁还没走,便不客气说道:“科举、考试做官这都是男子的事,你赶紧走吧!”
柳桑宁心中恼怒,她拧眉:“谁说没有女子做官?后宫的女官,还有太医院的如太医,国子监的文博士,哪个不是女子?你说这话,可是瞧不起那些女官?”
吏员被柳桑宁的话堵得半天回不过话来,等他反应过来,难免有些恼羞成怒。
他呵斥道:“你个小女娘少在这儿搬弄是非!我何时说了瞧不起女官?!”
“呵。”柳桑宁笑了,“如今大人可是亲口承认,咱们大雍是有女官的了。既是有女官,那我便能报名。”
“大雍从未有女子考官之先例!”吏员自是不肯,高声驳斥。
柳桑宁则比他更大声:“大雍也从未有律例说过不许女子考官,只许男子考官!若是大人能找出此律例,证明只许男子考官,那我便不再啰唆!”
两人的争吵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路过的百姓也有不少人驻足围观。不少人只是想凑个热闹,但听得二人为男子女子考官之事争吵,也觉得有些乐趣,不由在一旁起哄。
柳桑宁眼睛一转,转身就冲着围观百姓吆喝起来。
“大家来评评理,咱们大雍律例从未说过不许女子考官。如今鸿胪寺广纳人才,招的是会番邦语之人的像胥,我既会番邦语,自是有资格报名。可这位大人却拦着我不许,字字句句贬低我为女子,所以才百般阻挠。可这世间,人人皆是女子所生,缘何女子便要低人一等?!”
她这话一出,当即就有别的妇孺不乐意了,立马声援柳桑宁。
柳桑宁见已有了势,她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太医院的如太医,虽为女子,却敢孤身一人前往疫城,平息了三所城池的疫病,阻断了疫病往咱们长安来,保全了无数人的性命!国子监的文博士,博学多才,她教出来的学生中进士者少说也有数十人!难道她们身为女子,就没有于国于民的功绩吗?难道她们就比同职的男子差吗?!我们生来为女子或男子,皆不是我们能决定的。难道我们有一身本事,却要因为这不能自身决定之事就不能报效国家不成?!”
话里提到了具体的例子,尤其是那位如太医,这让不少人回想起当年听闻疫病时的恐惧,又听闻有一位女大夫平息此事的震惊与感激。当年,如太医也是因此事才破格被皇帝提拔到了太医院当太医。
人们心底对死亡的恐慌,让他们对这位女太医的感激之情又冒了出来。于是当即就有人附和柳桑宁的话。
“就是!都有女太医女博士,凭什么不能有女像胥!”
有一人附和,群众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就会有更多的人附和,一时间吵吵嚷嚷,声音逐渐大起来。
柳桑宁转身看向那名吏员,张嘴说了句:“今日我必定报名成功。”
只是她说的并不是大雍官话,也不是大雍任何地方的方言,而是谁也没听懂的语言,包括那名报名的吏员,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柳桑宁便高声说:“我方才说的是新济国的官话,新济国乃附属国之中与咱们大雍来往最密切,且也是最大的番邦国,你作为鸿胪寺的一员,竟连新济语都听不懂,却还阻拦我这样精通新济语的人?这合理吗?!”
她这话说完,吏员还没说话,一旁的围观百姓已经大声喊起来:
“不合理!不合理!”
鸿胪寺内。
王砚辞正翻阅崇文馆递交过来的,此次预计要新编的番邦志的大体册数与内容。才看到一半,就听到外头似乎闹哄哄的,隐约有声音传来。
他出声唤道:“外头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