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种近乎溺水般的感觉中醒来,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纯白而空旷的空间之中。
“你醒啦。”女孩如冬日暖阳那样柔软而又凉薄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郑怀均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辛雨蕾。
“奇怪,刚刚自己不还是在教室里么?”他心想着,只是梦中的教室仿佛一张剪纸画那样孤独而诡异,又或是像游戏中的某张地图,除了教室之外,窗外的远景只是一副并不存在的二维贴图。
辛雨蕾轻启朱唇:“今天下午你离开我们教室没几秒,突然就出意外了。我听到外面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便走出去看,才发现是你...”
可是,自己出教室之后不撞见了孟行义么?不对,孟行义是谁?
他有些诧异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名,脑中依稀保存着梦里的记忆,他记得孟行义在梦里是他多年的好友,事实上现实中并没有这号人,他当然有几个相伴多年的损友,但都不叫这个名字,也不用半文半白的语调说话。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郑怀均的心里一阵恶寒,仿佛当下的场景也不值得信任,一切都是虚妄的,只有虚妄本身真实。不过他的确能够感觉到,刚才梦中的场景的确带有一种断裂感和违和感。自己的双腿仿佛被灌了铅,剧烈的情绪波动似乎影响到了血液回流的速度。
“现在几点了?”他问,“不对,现在是几号?”他想也许自己昏过去已经很久了。
“3号,晚上九点十七分。”雨蕾看向墙上电子钟的方向答道,怀均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儿的日期和时间的确如此显示,看来自己只是昏过去了几个小时而已。这种并没有在梦中耽误太久的感觉让他当下感到一阵安心,假如梦境的时间比现实还长,他不敢想象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此刻自己是和一个异性,而且是一个容貌出众的异性独处一室。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他还能谈笑自若,可是现在却不免有些拘谨了。
辛雨蕾见他长久说不出话来,于是也不免察觉到了尴尬的蔓延,逐渐也显得有些忸怩。
空气就这样凝固下来。
这样的沉默维持了大约一分钟,这是很奇妙的一分钟,漫长得就像在等待某个大难临头的时刻。郑怀均看看墙面、拿起床头的水杯又放下,辛雨蕾低着头摩擦指肚,又抬起头像怀均那样望向墙面,她白皙的侧脸在灯光下美丽得就像初雪,一种不可言说的快乐和暧昧在空气中流动着,就像草莓果冻状的实体。
“要不我先走了...我家里人还在等我。”辛雨蕾首先打破了沉默。
怀均抿着嘴,点点头。后来又觉得自己这样是否太冷漠了,于是又在雨蕾即将离开病房之前高声说道:“谢谢啊!”
雨蕾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顺便把门带上了。
怀均的姑姑是大概晚上十点到的,怀均的父母都在外出差,平时家里住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不免感到孤独,心里又添了一丝惆怅。姑姑用温慈的语气安慰他说自己已经问过医生了,怀均是低血糖才昏倒的,打点葡萄糖明天就能出院了,她叮嘱怀均好好休息,直到怀均睡熟之后她才离开住院部。
第二天清晨的日光像拉开帷幕的魔术师那样揭晓了新一天的开端,他也从深深的睡眠中清醒过来。一位年纪约三十上下的、身材壮实容貌普通的戴口罩的护士走进病房来,怀均便开口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不可以,您还需要静养。”护士温文尔雅地说道,语气间极具职业素养。
怀均有些恼了:“可是你们昨天不是说我今天就能出院了吗?”他是不想继续在这耽误时间,低血糖还能有高考重要?
“也许是您听错了,我们说的是三天后。”护士依旧不慌不忙地解释着。
“好,好,三天后...”他讽刺地笑着,脑子里已经在酝酿拔管逃跑的计划。
谁料那护士仿佛监视似的,就在此地坐下了,并且过了二十分钟仍然没有离开的迹象,怀均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拔了再说。
于是他趁护士一个不注意,把输液管从体内拔出,从医院的铁床上跳起,接着拔腿就跑。
“他妈的,你喜欢这就一个人在这待个够吧!”怀均猛喊,动静惊动了护士,那女人连忙冲过来想要抱住他,仿佛一头被激怒的母熊。
“我操,不至于吧,老子是你亲爹啊?这么操心?”怀均在内心疯狂吐槽着,这壮实如熊的护士行动起来却异常灵活,她直接将怀均扑倒在地,接着就要把他重新摁回床上。
“这就是你们医院对病人的态度吗?”他又恼又觉得好笑地骂着。
护士没有说话,只是以各种灵活的招式试图制服怀均,她似乎变成了一台执行强制命令的机器,只有微微发出的喘气声能证明她是个活人。
正当两人缠斗得不可开交之际,一阵巨大的爆响声撕破了病房的安静,怀均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那是枪支射击发出的声音。接着他便感到喉咙处一阵温热,摸了摸才发现那是护士脖子溅出的血,粘稠而腥臭。
这不是梦,绝不是!温热粘稠的触觉无比真实,同时伴随着几乎要熏到人呕吐的腥臭气,他感到自己的胃部正在翻滚。
他坐了起来,护士的尸体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那样滑倒在地上,已经失去神采的瞪大的眼睛让人没来由地心下一寒,怀均想起小时候在沙发底下发现的金鱼尸体,也是这样瞪大眼睛。
怀均往窗户的方向看去,一个外形无比奇特的“人”走了进来。他只有眼睛是能被看见的,那眼睛呈现豹子般的棕色,身体的其余部分仿佛和空气融为一体,一双眼睛似乎凭空悬浮着。